从办公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漆黑如墨。因为过了饭点,楼下的餐厅也门可罗雀。就在这样萧瑟的夜色中,一辆宝石红的跑车突兀地出现,新漆闪闪发光,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差点亮瞎了郑墨阳的眼睛。
“嗨。”姚梦琳手上勾着毫无用处的墨镜,车子的敞篷大开。这种宁愿在大冬天里吹冷风也要保持潇洒的做法,实在让他觉得脑子有病。
“你怎么来了,”他语气中充满谴责,“邓晓又把我的日程告诉你了?”
邓晓是他的现任秘书,他在职期间,秘书轮换的速度如同走马灯,基本在半年内就会因为过高的加班率和老板古怪的脑回路而请辞,只有邓晓兢兢业业地坚持了三年。仅凭这一点,姚梦琳觉得她值得一个感动中国人物提名。
“跟她没关系,是我的司机告诉我的,”姚梦琳指了指旁边的空座,示意他上车,“你不知道私人司机圈的消息传得比社交媒体还快吗?”
“你把我的司机弄到哪去了?”
“我来接你还不行吗?”她的语调恭敬得夸张,“上车吧,理事长。”
郑墨阳在打车和从命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打车可能会让姚梦琳丢面子,导致对方用各种手段给他添堵,最后还是坐了上来:“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与其说是为了见证我结婚的,不如说是为了给他们提供场地拉关系的,”姚梦琳的车技一如既往地不稳,而且带着与实际能力严重不符的自信,“你最近过得挺滋润啊。”
“还行,”郑墨阳抑制住把方向盘抢过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往前看,“你见过他了?”
“你怎么知道?”
郑墨阳叹了口气,此人最热衷于从他的八卦中汲取快乐,不兴风作浪简直不符合她的本性,必定是第一时间就去找自己的小情人搞事了:“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我跟他夸你呢。”
郑墨阳冷笑了一声:“是吗?”语气中充满不信。
“要我说,你最近挺不正常的,”姚梦琳瞥了他一眼,突然一个大转弯,身旁的人不得不用手撑住车门抵挡惯性,“跑来做慈善?你也会做慈善?”
“这不是退休资本家经常做的事吗?”
“呵,”姚梦琳显然对这个解释嗤之以鼻,虽然最初提出这个观点的就是她本人,“跟他有关系吧。”
“只是想验证一件事而已。”
这戏是越来越精彩了。姚梦琳用舌头舔了舔牙尖。当初以为是情场老手哄骗无知青年的悲剧,现在看来谁是输家还未可知呢。
“慈善可不好做,”姚梦琳把话题换到了公事上,“你这还是义务教育阶段,我国国情,这种项目大多是上面拍板下面执行的,很难有自主性,你这种自由主义惯了的人能受得了?还有你那基金会,运作的也不怎么样吧。”
“他们还知道叫基金会?”郑墨阳按了按太阳穴,“不好好管理资金,竟然自己做项目。总共四十个人,同时运行十几个项目,从开工到验收都自己上,又不熟悉当地情况,不出岔子才怪。”
“自己运作项目?不招标?那胆子也是挺大的。”
“胆子大?问他们怎么管理资金的,竟然告诉我存在银行里,”郑墨阳觉得头痛欲裂,“连投资收益都没有,资金年年在缩水。”
“那也不能全怪他们,你看近几年的股票基金市场,万一把本金赔进去,他们没办法向捐助人交代,媒体舆论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归根到底,那些员工都是按照项目运作的需求招进来的,怎么可能会投资理财。”
“我认识几个基金会的秘书长,这方面经验挺丰富的,之后我介绍给你。”
只有在姚梦琳正经的时候,郑墨阳才会想起她竟然是个富家千金,父母和自己都有挂名的基金会。可能就是在外面扮演这种豪门淑女的角色太久了,所以私底下放纵起来就格外可怕。
也许就是因为两人都有在他人面前带上面具的习惯,所以会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这大概是他们友谊——如果这也能叫友谊——的基石。
不过,一个没有感情的潜在罪犯对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奇葩,使得他们的相处模式格外诡谲,非常人所能理解。
“你不会住在这吧?”郑墨阳看着熟悉的大楼逼近,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
“怎么了?”姚梦琳瞥了他一眼,“我又不会和你们住一间房。”
“你闲着没事来串个门也够受的。”
“哈,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有男朋友的时候跟我都处于绝交状态,”郑墨阳慢条斯理地说,“可惜虽然过程轰轰烈烈,但是结局凄凄惨惨。”
“我那是及时行乐,得意尽欢,你懂什么?”
郑墨阳对她的价值观早已失去了兴趣,只希望她能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然而天不遂人愿,对方不但尾随他上了同一个楼层,而且还陪他走到了门口。人家是酒店集团董事的女儿,把人扔出去是不可能的,实在令人郁结。
“真巧啊,”姚梦琳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我就住你们隔壁。”
郑墨阳目不斜视地开了门,用一句决绝的“晚安”干净利落地送客了。
“一起玩会儿牌吧,我好久没玩,手都生了。”姚梦琳眼疾手快地撑住了即将合上的门。
“找别人吧。”
“这个点你让我找谁去?”
“酒店经理肯定愿意陪你这个少东家玩一把的。”
“这有什么意思,他们又不敢赢我。”
“姚总?”门对面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贴在郑墨阳肩膀上,手很自然地搂住了对方的腰,“这么晚怎么来了?”
“她很快就走了。”郑墨阳侧过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密行为丝毫没有影响到姚梦琳的兴致,甚至还很激动地转移了目标:“你会玩德扑吗?”
“知道规则,但是玩的不怎么好,”冯诺一满头雾水地看了郑墨阳一眼,然后又指了指屋里,“我还在看同学的直播,姚总要是想和我打的话,可能得等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