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冯诺一提醒自己,呼吸,这是公众场合,到处都是媒体、摄像机和安保人员,不可能出事。
“从我出国就没联系过了吧,”周时宇感慨地算了算,“差不多快十年了。”
冯诺一回想了一下和导师交谈时得到的信息:“学长是去了……伯克利读研,是吗?”
“是,毕业之后去了谷歌,”周时宇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不过这几年会留在国内。”
冯诺一伸手接过了名片,现在还是他端坐椅子上,周时宇站立一旁的状态,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名片上的头衔是谷歌云ai研发主管、谷歌ai中国区总裁。冯诺一扫了一眼,随意地放在桌上。
“学长不应该早就拿到绿卡了吗?”他问,“为什么回国了?”
“毕竟父母年纪大了,又不愿意搬去国外,所以只能我回来了,”周时宇倒是对他轻慢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很好奇地观察了一番他的装束,“我以为你会去那几个大厂工作。”
“确实去了,”冯诺一简略地说,“不过后来又辞职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周时宇惊奇地挑起了一边眉毛,他知道冯诺一身上这一套的价格:“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可难为他了,要怎么回答才能不失风度又不损面子呢。冯诺一纠结了一会儿,取了个婉转的说法:“我认识这个晚宴的东道主。”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周时宇的脸色变了变。“你认识郑墨阳?”周时宇眉间带上了一点疑虑,“怎么认识的?”
你是我谁啊,凭什么刨根问底?冯诺一随口胡诌道:“他是我前老板,公司里偶然碰到的。”
这下周时宇明显是在怀疑他们的关系了,随便他吧,自己也管不了别人的脑回路。冯诺一磨着牙思索了一会儿,找了个能刺痛对方的话题:“最近看到林松竹的新闻了。”
他仔细观察对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不出意料,周时宇对这个名字仍然有反应。不过相比于在意,更像是对过往的一种怅然。“他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周时宇说,“真是可惜了。”
“学长当年天天去电影学院求偶遇,还叫我们摆蜡烛放气球,”冯诺一揪着这个话题穷追猛打,“没想到最后也会分手啊。”
“现在想起来,我可能喜欢的是他演出来的那个角色,并不是他本人,”周时宇很坦然地说,“他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可惜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这么平静,直白,反而让冯诺一有点气馁。不过也是,陷在这段往事里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难得能碰上,正好我会在这儿留几天,一定要一起吃个饭。”周时宇的语气带着一丝强硬,大概是领导做惯的缘故,说什么都有种发号施令的感觉。
“有点不巧,”冯诺一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我最近报名了一个支教项目,马上就走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嗯?”
“具体什么时候走?”周时宇拿出手机查着日程表,“只要不是今天晚上,我都能挤出时间。”
冯诺一真的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邀请方式,他为难地看着人影交错的会场,希望能有哪位大罗金仙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然而并没有。
“就吃一顿饭,怎么跟逼你上刑场一样?”周时宇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嫌弃我?”
“没有没有,”冯诺一的语气毫无说服力,理由也相当敷衍,“我就是懒得出门而已。”
周时宇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嗯?”冯诺一惊恐地望着他,“什么人情?”
“打acm的时候,”周时宇说,“你说只要我答应组队,就无限期答应我一个要求。”
冯诺一万万没想到他会搬出十一年前的陈年旧事,这人记性到底有多好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屈服了:“学长想约在哪里?”
“我用手机发给你。”
冯诺一动作僵硬地和对方交换了号码,周时宇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如果不是我认识你,还以为你是哪个演员。”
“谢谢,”冯诺一说,“学长也比当年更潇洒了。”
这话是真的,十年前的周时宇只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程序员,并不在意穿着打扮,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现在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浑身上下弥漫着精英气息,褪去青涩的脸庞也比当年更显成熟魅力。
“我看到熟人了,得去打个招呼,”周时宇朝他伸出手,“那我们再约。”
冯诺一盯着伸过来的手掌,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一看主人就是生活优越保养得当的。他简单地和对方握了握,赶紧缩了回来,好像肌肤接触会灼伤他似的。
意料之外的重逢结束了,冯诺一盯着面前的酒杯,好像是入了定。灯光转暗,知名歌手牵着山区小女孩的手登台献唱,接着开始了藏品义卖,捐赠仪式,掌声如同潮水一般涨落不息,但这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陷在回忆里。
晚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最后总共募集了1200万左右的善款,郑墨阳在台上进行了一番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演讲,好像山区儿童个个都是他的亲生孩子。这番演讲把冯诺一拉回了现实世界,再一次发出感叹,他如果并不认识郑墨阳,一定觉得台上这位理事长是绝世大善人。
作为东道主,郑墨阳自然要留到最后。冯诺一原本想先行打车回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等他。
他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像个蜡像一样伫立在那里,暗中观察郑墨阳和公众人物们道别。
直到会场陷入寂静,他才从阴影处走出来,悄悄溜到对方身边。
郑墨阳对于突然出现的人物没有反应,从他瞳孔的涣散程度看,似乎是过了几秒才认出他来。冯诺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难得啊,原来郑老板也会喝醉。
不过从外表上看,他的步伐仍然沉稳,吐字也很清晰,只是回应略微慢了点而已,酒品实在好的吓人。在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后,他盯着冯诺一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放在对方的额头上:“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那么片刻,冯诺一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一个在喝醉之后,仍然能第一眼注意到你的异样的人,怎么会没有真心呢?
“可能是海鲜吃不惯,”冯诺一把罪责完全推到了食物身上,“内陆地区吃海鲜,很难尝到新鲜的。”
郑墨阳笑了一声:“人很穷,要求倒挺高。”
冯诺一没有搭理对方对自己的奚落,挽着他的胳膊走下台阶:“慈善晚宴吃海鲜,感觉有点矛盾。”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