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型枕果然效果显著,等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时,郑墨阳一扫疲惫之态,又恢复了平常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冯诺一裹着大衣跟他走到出口,替他打着剩下的哈欠。令人疑惑的是,对方脚步没停,直接往地下停车场去了。
冯诺一把手从嘴巴上放下来,犹豫地往四处张望:“你没有让人来接吗?”
“没有,”郑墨阳掏出钥匙,远处有车响起开锁的提示声,“我们开车回去。”
“你开?”他有些踌躇,“坐了这么久飞机肯定很累,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打车回去吧。”
“没事,我补过觉了。”
“或者我来开。”
郑墨阳看了他一眼,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你开车的水平和没进化的灵长动物差不多。”
这导致副驾驶座的车门关的很响:“嘿!”
郑墨阳笑着提醒他系上安全带,然后慢慢把车开出停车场。
人生有很多个改变命运轨迹的转折点。它可能是重大事件,比如出国留学、辞职、移民。也可能微不足道,比如在路边停下系了个鞋带,但因为这短短的几秒延迟,你和你的伴侣同时走进了书店,同时看中了一本书,从而展开了一段故事。
而在这一刻,假如冯诺一坚持要自己开车,或者他们选择打车,他们接下来的人生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他只是愤愤地扯出安全带,用过大的力道把它扣紧。
在锁扣发出“咔嚓”声的刹那,他们的故事就此定格了。
“你很喜欢开车吗?”冯诺一望着水泄不通的机场外环,有点没好气地问。
“只是想和你单独聊一聊,”郑墨阳按下车载音响的播放键,90年代的抒情歌流淌出来,“谈论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不喜欢有第三个人在场。”
“你这样说我会想歪的。”
郑墨阳发出无奈而宠溺的笑声:“不是那个。”
“我说什么了吗?”冯诺一抱起手臂,“不要这么正经,你有点吓到我了。”
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对方问:“下午在路上和你聊天的人,是你前男友吗?”
冯诺一万万没想到绕了半天竟然是这个话题,思考了两秒,他突然又意识到事情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是谁?你偷听我们谈话了?”
“只有开头几句,”郑墨阳为自己辩解,“而且你真的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你当时就带着标准的‘前男友’微笑。”
“哪有这种东西?!”
“尴尬、惊讶,还带着‘为什么今天不穿好一点’的悔恨,”郑墨阳向他阐释定义,“我猜这是你工作时候认识的那个?”
冯诺一敷衍地说了声:“对。”
“你甩了他,”郑墨阳回忆道,“因为你觉得不够喜欢。”
“你现在就只是重复我当时的话了。”
“但我觉得你见到他还挺开心的。”话里有话的意味很明显。
“诶,不是,”冯诺一对这种现况很不满,“你凭什么管我怎么和前男友说话,你之前睡过这么多人,我有每个都挑出来问你吗?”
“那不一样,”郑墨阳说,“我那只是雇佣关系,没什么可担心的,你是真的投入感情的。”
“什么逻辑?!”
“我保证,我在路上遇到之前睡过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停下来看他们一眼的。”
“哦,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对此心怀感激了?”
对方似乎觉得话题重心偏离了原本的目的:“你那个前男友……”
“他都要向别人求婚了好吗?”冯诺一捂住脸,“我觉得这事可以翻篇了。”
郑墨阳似乎对这个发展很满意,也适时地停止了对该不知名男性的追问。夜里的京城仍然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绵延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夜色里漂浮。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音箱里美妙的歌声显得格外清晰。
在换曲的间隙,郑墨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另一个呢?”
冯诺一眨了眨眼:“什么另一个?”
“你说过你有两个男朋友,”郑墨阳说,“大学的那一个呢?你之前不是还打了他一拳吗?你们到底是怎么分手的?”
“哦,”前面突然闪过两束刺眼的强光,冯诺一伸手挡在眼前,“都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
在这一刻,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周遭的车辆、歌曲的符点、郑墨阳未说完的话,好像冻结成了一个定格画面。只有脑中纷乱的思绪还在缓缓流淌,像是死寂的沙漠中唯一活动着的纤细水流。
奇怪了,冯诺一看着穿过指缝的光束想,为什么车道上会有强光?
然后,时间沙漏突然恢复了流动,光源猛然逼近,他蓦地睁大眼睛,嘴里喊出迟来的警告。
“小心!”
撞击发生在短短两秒之间,但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驾驶座上的人猛地朝右打了方向盘,比如强烈的撞击轰上车子的侧面,比如玻璃上遍布狰狞的裂纹,比如车门变形凹陷,在驾驶座上的人的腹部留下可怕的伤痕。
冯诺一的脑袋猛地磕在车门上,钻心的疼痛伴随着眩晕,让他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久,意识才模糊地浮上水面,尖锐地敲打着他的五感。有湿漉漉的东西沿着额头和脸颊流下来,他胡乱摸了一把,隐约察觉到那是血。但他顾不上仔细思考疼痛的来源,只是艰难地扭过脖子,望向驾驶座的方向。
郑墨阳似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不敢去想可能的结果。120……冯诺一挣扎着去摸自己的手机,然而没有找到,大概是撞击的时候滑到了椅子底下,或者卡在哪个变形的角落里。
巨大的恐慌突然兜头罩住了他,眼前忽明忽暗的视野好像走马灯一样,过去的一幕幕飞快地流过,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别……”他不敢挪动对方的身体,只能徒劳地一遍遍轻声慰藉自己,“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