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上旬,虽然大陆北部已经大雪纷飞、寒冬料峭,但在这座南部的岛屿上,气温依然保持在宜人的二十度左右,是适合避寒的好去处。
冯诺一脱下外套塞进包里,扶了扶眼镜,对着湿润温暖的海风张开双臂,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结束期末周的考试,相当于从地狱轮回获得了新生,此时此刻未来显得光明而美好,甚至连回家过年这件事也不那么可怕了。至于那些令人烦扰的、写着重置年预告的邮件,在这样明媚的阳光里,似乎也可以暂时抛诸脑后。
时间将近日落,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去旅馆入住,转而走向海边欣赏良辰美景。
避开攻略里火爆的日落观景台,他刻意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人。
在海岸线突出的岬角上,那人静静地站着,跟辽阔的海域和天空融为一体,有着让人驻足的美感。
当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美好的侧脸——以及绝佳的比例和长度惊人的腿。
然后,那个人慢慢地转过了身。
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在冯诺一眼里,这个简单的动作唯美的就像文艺片里的慢镜头一样。而且,他脑海里还不自觉地配上了浪漫的bgm。
就在他看清对方正脸的那一刻,就像被高处落下的物体砸中了一样,他觉得整个大脑都因为过重的撞击而轰鸣。
天哪,他惊恐地意识到,原来我是同性恋。
而那个刚刚改变他整个恋爱轨迹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打量着他。这无声的目光好像具有穿透性,让他感觉每一个器官的摆放位置都不对。因为紧张的情绪实在无处安放,他只能战略性地推了推眼镜。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来这里看日落吗?”
好极了,这还是个能够主动找话题的、有情商的帅哥。
“是啊,”他开口说,“你……”
这句话本来很简单的,就三个字,不仅能表达两人对于过度拥挤的风景区的共同厌恶,还能抒发在同一个地点观看日落这一巧合的感慨。
就三个字,他还搞砸了。
“你……”他说,“腿好长。”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身材比例上来呢?都怪那双天杀的长腿老在他眼前晃悠,导致他管理语言的神经系统都紊乱了。
“谢谢,”对方笑了,很明显是没忍住的那种,并替他说了那句没说出口的正常社交语句,“你也是。”
这算是夸赞吧?算是吧?那只要礼貌地道谢就可以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啊。
然后他开口说:“没有你的长。”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这话显然把对方给说死了,好长时间没有回答,最后只能含糊地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也许吧。”
求你了,别再提长不长的事情了好吗?
“不是也许,”他说,“你看,你大概比我高十厘米左右,那么按照比例来计算,我的腿要达到跟你的腿同一长度,我的腿占整个人体的比例至少要比你高百分之五……好了要不你稍微让开一点我想从这里跳下去……”
这话是认真的,他诚恳的语气已经表明了这一点。
对方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我还是希望你别这么做,我不会游泳,没办法救你。”
“你不会游泳吗?”他有些惊讶,“你看上去像是体育全能的那种人。”
“这也能看出来吗?”
“哦,你有照过镜子吗?”他的神智还在持续下线,“你的肌肉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
窒息了,他要因为自己清仓大甩卖的智商窒息了。他现在听上去要么像个痴汉要么像个变|态,或者是两者按照随机比例生成的混合体。
“嗯……”能看出来,对方努力地想把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他对此深表感激),“我确实挺擅长体育,不过我没有学过游泳。”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很没底气地说:“你能不能转回去,装作不认识我,然后我们重新相遇一次?”
对方低低地笑起来,他脑海的某个角落传来一句轻声低语“他声音也好好听”。
“不用那么麻烦,”对方朝他伸出宽大的手掌,然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啊,原来这里还有别人……你也来看日落吗?”
“……对,”他把手伸出去和对方握了握,努力深呼吸,然而对抑制狂乱的心跳毫无作用,“我叫冯诺一,一诺千金的那个诺一。”
“郑墨阳,”对方说,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抽不回来了,“你从哪里过来?”
“首都,”冯诺一说,丝毫没察觉自己攥着对方的手不放,“我在那里上大学。”
“这么巧,”郑墨阳又开始忍笑了,“我也在那里上学,r大商学院。”
“t大计算机。”
“学霸啊。”郑墨阳又晃了晃交握的手以示钦佩。冯诺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痴汉到了何种程度,缩手的速度好像对面是跟高压电线杆。
“那……”他徒劳地把手塞在口袋里,试图装作淡定的样子,“我们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
“是啊。”对方说。
然后两人莫名其妙地同时微笑起来,场面变得十分诡异。冯诺一努力避免把跪下来亲吻大地的激动心情写在脸上,但是完全失败了,以至于两颊的肌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中,看上去就像临近发作的癫痫患者。相比而言对方的笑容就自然很多——就是愉快的、放松的微笑。
“真完蛋,”冯诺一把手按在脸颊上,试图舒缓肌肉的僵硬程度,非常沮丧地说,“我平时听起来比现在聪明多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