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梦琳最终没有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姚家的独生女是不会哭的,即使哭过也不会承认。
冯诺一把纸巾团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深恨自己安慰人的功力还不够高深。
“别告诉郑墨阳这件事,”她水光潋滟的瞪视也一样有威慑力,“他会笑我到死的。”
“不会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友谊应该归入哪个奇怪的类别,冯诺一对这件事倒是很笃定,“我觉得他也会给你递纸巾的。”
“那还不如嘲笑我。”
“事情没这么糟呀,”冯诺一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但想出来的尽是些陈词滥调,“他不一定是那个命定之人,以后还会有别人的。你照过镜子没有?我第一次看到你心跳都漏了两拍,我看nba球星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姚梦琳又露出那种看到可爱猫猫的表情,开始对他动手动脚,头发首当其冲惨遭□□,脸颊和下巴也是重灾区。等吸猫吸够了之后,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说:“不会的,因为像他这么好的人不可能跟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
“那……”冯诺一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可能那个人就是你丈夫呢?我在婚礼上见过,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帅啊。”他差点又要说“我看nba球星的时候都没这样过”,但觉得这样好像是对郑墨阳的精神背叛,所以忍住了。
姚梦琳好像觉得他举的例子很好笑:“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啊?”冯诺一为这个他毫不了解的人辩护,“也许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其实很合的来呢。”
“因为我不可能爱上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这仿佛是个悖论。她不喜欢自己的同类,但真正的好人又不可能接受一场不伦之恋,所以这件事注定是个死局。
姚梦琳为这场悲剧找出了一丝可以庆幸的地方:“所以你放心,我不可能看上郑墨阳的。”
“我没担心过,”冯诺一茫然地看着她,“他是gay诶。”
姚梦琳对这一提醒视若无睹,仿佛对自身的魅力极度自信,连gay也是可以为她灵活变通的。好像性向这东西是跟橡皮棍,可以弯了又直。
她用老母亲般慈爱的眼神看着他:“我希望你们能长久地走下去。”
这语调就好像临终病床上的患者拉着亲人的手,说“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这种托孤感让他惶恐不已。
如同每一个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好学生,他磕磕绊绊地说:“我会努力的。”
“我一直觉得他这人无可救药,”姚梦琳说,“极度自我中心主义,只做他感兴趣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有可能感化他的。”
然而冯诺一耸了耸肩:“很多人喜欢拖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但我没有这个兴趣。他都三十多了,世界观早就成形了,脱胎换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指望他能改变那些可怕的观念,只要别去实施它们就行。”
“那不一定,”姚梦琳脸上流泪的痕迹已经消失,整个人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张扬跋扈的状态,“我总觉得,我会跟林霄坦白分手,是因为你一天到晚在我耳朵旁边念叨‘命定之人’的缘故。”
冯诺一看上去受宠若惊:“真的吗?”
姚梦琳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起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用纯熟的英国口音说了句:“youcan\''tchangesoge,butneverunderestimatethepowerofplantingaseed(你无法改变一个不想改变的人,但永远不要低估在他心里播下种子的力量。)”
冯诺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立刻狂奔到楼道的共用厕所,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额头。幸好,唇膏质量□□,没有掉色。
他摸着额头走进病房,好像残留的触感是可视的,会出卖刚才发生的秘密事件。但郑墨阳的能力还没有到这一步,只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发烧了。
冯诺一含糊地否认,然后像是为了将功赎罪似的,从浴室里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打了一盆热水,说要给他擦洗。但其实浑身上下也没露出多少需要擦洗的地方,最终只照顾到了脖子和脑袋。
郑墨阳的脑袋损伤不大,因而冯诺一还能完完整整地描摹他的眉骨和鼻梁。擦过脸颊时,郑墨阳带着戏谑的语气开口:“能不能别盯着我的脸看了。”
冯诺一把毛巾撤下来,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我这是在庆幸。”
“庆幸什么?”
“幸好没伤到脸,”冯诺一说,“要是你毁容了,我对你的爱至少会减掉一半。”
病人露出震惊与受伤的神情,带着谴责的语气说:“你就只喜欢我的脸?”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冯诺一开始翻旧账,“难道你看上的不是我的脸吗?你才遇到我两个小时就想睡我。”
郑墨阳不否认这是事实,但仍然着重强调:“可是我也喜欢你美丽的心灵。”
“是吗,”冯诺一带着疑惑的语气反问,“但你有这种东西吗?”
这就明显是仗着别人重病在床,开始耀武扬威了,郑墨阳无语地转过头去,想着这家伙玩火自焚也不考虑后果,他难道会一直失去行动能力吗?
然而猫猫明显还没有挠过瘾,开始已经重复过一万多遍的感叹:“你为什么对生命就不能有点敬畏感呢?”
在他们两人中提出这种话题就是找架吵,但冯诺一看上去像是真诚地发出疑问,所以郑墨阳转过头去看他,很冷静地反问:“为什么不能杀人?”
冯诺一看上去语塞了,他沉默良久,老实地说:“我没想到这种话题也需要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