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军当然不能将律若交给银翼, 哪怕钟柏是他的合法丈夫也不能。
双方只能各退一步。
律若住在自由军基地,钟柏进入基地接受一段时间的“保护性观察”, 同时, 自由军与银翼,就钟柏带回来的母巢一手资料展开针对生命学派的合作。在此期间,确认没有异种的嫌疑和危险后, 钟柏就可以见到律若。
按照原本的计划, 律若与钟柏的相见,会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监控下。
眼下监控突然断了。
监控部部长的警戒瞬间提高到了极点,就差下一秒就自己直接带人闯进去了。
律茉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么干等着吗?”监控部部长有些着急。
他对律若没什么好感,但也清楚, 律若的重要性——不夸张地说,他的人身安全直接和人类的存亡挂钩了。虽然这位死而复生的“钟家主”在保护性观察阶段表现得还蛮正常的,可凡事就怕一个“万一”。
万一真出事了, 那后果可太严重了。
监控部部长满心焦虑,但领袖在自由军内部积威深重,她既然下令不要行动, 哪怕监闭室外安排了一个加强连的精锐,也没有人敢动半颗枪子儿。众人全都跟律茉一起,在原地等待着。
监控一断开, 谁也不清楚监闭室里发生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监控室内里的人, 还有驻扎在监闭室外的精英士兵,手心全捏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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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器故障的电火花在监闭室角落闪烁。
异种的空洞、恐惧、绝望和后悔终于被怀里青年的温度抚平。它从时时刻刻叫嚣的崩溃扭曲中冷静下来, 侧耳贪婪地听着律若的呼吸。听到他比之前更轻微了一些的呼吸, 心底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律若在它怀里, 好像总是在一天天瘦下去,在异种研究中心的时候,比样本在鸢尾庄园的时候瘦,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比在异种研究中心更瘦。最后更是差点死在它怀里。
异种微凉的手指摸上律若颈侧的动脉,它得确认里边代表生命的血还在流动。
指腹下的动脉温热劲韧。
血液在里头汩汩流动。
没有像那天一样,渐渐陷入凝滞,渐渐变得和铅液一样又冷又凝稠。
是热的,流动的。
异种冰冷坚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去。怀中青年动脉里流淌的血将温暖沾染到它的手指上,又从它的手指一路流到了全身各个地方,驱散了那天的寒意。律若习惯性地将手搭在了学长的肩头。
在他的指尖搭上来的时候,异种嗅到了一丝极细微的血气。
它捏住律若的手,将他的手腕转过来,找到了血气的来源:一个小小的抽血留下的针孔。
律若的皮肤非常白,在受伤后,白得越发透明,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针孔留在上边,就显得格外狰狞。
异种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针孔,以及旁边的更早前的针孔——静脉抽血的针孔会在三到五天内消失。留下来的针孔说明,这些天来,那些人类每天都会从它的律若身体里抽走一定量的鲜血。异种抬起眼,视线在律若比先前更苍白的脸庞上扫过。不少的血。
注意到学长视线停留的地方,律若轻轻缩了下手腕,无意识地想把针孔藏起来。
异种捏着他的腕骨,不让他将手抽回去。
“需要血样化验。”律若抿了抿唇,解释。
异种没说话。
它检查完律若的手腕,一言不发地让律若背过身去。律若一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按在学长膝盖上。异种掀起他上衣衣摆,很快在清瘦得让人
心疼的脊骨上找到了深深浅浅,几次抽取髓液留下来的针孔。
异种垂下眼睫,压制升起的杀意。
因为100的脑域开发,很多麻醉剂对律若没有效果。而有效果的麻醉剂对高脑域开发程度的研究员都有负面效果。
“他们有给你注射麻醉吗?”异种低声问。
律若迟疑了一下。
异种知道答案了,它抓着扶手,关节泛白,哑声问:
“多疼?”
“不疼。”律若说,他第一次对学长说谎,笨拙地补充,“很快就好了。不疼。”
异种紧紧抱住律若,沉重的呼吸打湿了律若的鬓发。律若的手指动了动,异种将他细长的手指抓住,握在掌心里。律若小声说:“不疼。”
可我疼。若若。疼得厉害。
“若若……”异种将头埋在律若的银发里,一遍遍哑声喃喃。
它仗着律若听不懂同一个单词蕴藏的不同感情,肆意将自己的后悔、恐惧和癫狂错乱尽数倾泻在这含糊的呢喃里了——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它又多想直接撕开那些毫无用处的金属层,闯进律若的病房里,将他抢进自己的怀里。
可它不敢。
它害怕。是的,是害怕。
在律若在它的臂弯里,头颅低垂,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的时候,恐惧压倒了一切,甚至直接冲垮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滋生蔓延的贪婪和占有欲。湿冷的寒气穿透一切,它冷得就像坠进了无底冰窟。
要是它对他稍微好一点,他是不是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样本没弄伤过他,他却差点死在它怀里。
异种闭上眼。
过了会,它微冷的手指穿过律若的银发。
“我忘了一些事情……”异种轻声说,“我好像对你很坏,若若,我很抱歉。”
律若在它怀里摇了摇头。
这个傻乎乎的小机器人,异种想笑,却牵不动唇角,只能去亲他的指尖。
要是来的不是它,是别的异种怎么办?
只要披上“样本”的皮,就这么乖这么好骗。被其它怪物折磨死了怎么办?
异种捏了捏律若的指尖,又松开,转而搭上律若的后颈处的腺体慢慢述说。
讲述的过程,指尖沁出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影响着人类相对异种而言过于脆弱的精神和生理。它巧妙地将自己寄生在第二支勘探队身上,入侵联盟的经过,粉饰成了跨越宇宙回来找他。
它知道,律若会信的。
只要是“样本”,随便给来龙去脉编个合理的理由,律若就会信的。
异种品嚼着苦涩和不甘,又将那些不甘一点点尽数磨嚼咽下。
要欺骗一个人,自然是把一切粉饰得越天衣无缝越好。
毕竟越逼真,越完善,就越难以察觉。
但之前,它并没有去考虑这些,始终懒得对“自己”异常的归来做出任何解释。毕竟那时候,它只想占有他,享用他,让他在自己身下痛楚。甚至有意无意,总要露出点怪物的痕迹,潜意识里想要律若发现真相,发现他的“学长”其实是只怪物……反正逃不掉,发现了,就拖回来,再重新催眠一次就好了。那时的怪物总如此漫不经心地想,还觉得律若崩溃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
到头来,它比样本更怕律若真的崩溃。
这么笨的小笨蛋,被欺负到崩溃,就真的再也好不起来了。
就像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把他拆碎后,再拼回去,也没办法重新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