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守一日。”嘶哑的声音从沐初口中说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似乎身在战役中,又似乎灵魂飘散在空气中,冷眼看着下方的一切。
沐初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是旁观者,还是局中人?
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沙哑地响起:“让百姓撤,只要再守一日,他们就能安全撤出。”
“少主。”几乎被鲜血蒙了眼的铁生又急又痛,一双眼眸如血一般猩红。
“快去!”沐初一声呐喊,铁生无可奈何放了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带着兄弟们回了城。
他得要去护送百姓,得要让他们撤出这座城,只要一日,再熬一日,大家就都安全了。
只是少主已经受了重伤,兄弟们所剩无几,一日,他们是不是真的能熬过去?
沐初抬头,手里的大刀被他紧握,心里却是异常荒凉。
援兵为何还没到?为何直到现在依然只剩下他们死守在城门之外?父皇说过援兵很快就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究竟是为什么?
兄弟们个个身负重伤,却还是紧握手中的兵器,沐初咬紧了牙,看着新一轮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忽然一挥大刀,刀风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缝,座下的马儿嘶吼了一声,如他一样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迅速往前方敌军迎去。
为什么要坚持这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役里?为何还是等不到来相助的人?父皇的承诺如今什么都不剩了,兄弟们个个誓死跟随自己,可他却把他们带到了鬼门关处。
“兄弟们,要撤的赶紧跟随百姓离开,留下来的,与我一起死守城门。”他一声呐喊,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向前方冲去。
身后的兄弟们哪怕个个面无血色,可却还是握紧大刀,呐喊着跟随他迎上敌军。
就算死也要护着少主,与他同生共死!
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人愿意返回城内,和百姓一起撤出去。
几千人的队伍,迎上数万人的大军,这一场没有活路的战役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那抹在敌军中浴血奋战的身影也似离他越来越远……
心头的痛慢慢外溢,看着猩红的血染满了一天一地,听着兄弟们倒下时那痛苦的声音,他的大掌忽然落在胸口上,心头一紧,张嘴便是一口浊血狂涌而出。
“阿初!”七七吓了一跳,在琴弦上跳动的十指蓦地收住,听到他吐血的声音,她才惊得回过神来。
琴声一止,沐初紊乱的气息缓缓平复下来,再次睁眼时,一脸焦急的七七已经半跪在他的跟前,拿着自己的衣袖为他拭去唇角的血迹。
她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阿初,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是不是难受?”
给他拭去唇角残余的血迹后,她执起他的腕,指尖落在他的脉门上。
他气息乱了,乱成这样,很明显是被她的琴声所伤,可他功力这么深厚……
她蹙了蹙眉,才想起来刚才自己练琴时,他的真气似乎融入到她的琴声中,可尽管如此,她的琴声也不该伤到他。
沐初摇了摇头,眼前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再没有过去的那个七七,没了那些病人,也没他倒下来的兄弟。
可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他刚才分明还握着沾满鲜血的大刀,分明还在浴血奋战中,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脑海里会有那些古怪的一幕幕?
“那只是你想象出来的战事,并不是真实的存在。”七七看着她,声音柔和,柔声安慰道:“别想了,阿初,那刀是假的,你从未带过兵打过战,怎么会有这样的经历?”
沐初看着她,眼底依然迷茫,连他都知道那场战役是假的,可是,为何如此真实?还有那个长得完全不一样,可却有一双一模一样眼睛的七七……
“那是我,是过去的我。”他被琴声所摄,看到的一切七七也看得清楚,她腼腆一笑,把他扶了起来,也把海角收回到天地镯里,与他漫步往山下走去,一路上向他说了自己过去的事情。
只是,连她都有点搞不清楚,那个“她”,那些记忆,为何会如此怪异?
当初在岩崖山,他们的行动泄密,被敌人包围,九死一生的战役里,在耳边是不是真的曾经有人教过她如何施针?
她想不起来,完完全全想不起来了……
听着那怪诞的事,沐初并没有感觉到半点震撼,又或者是那些事情他过去都知道,如今再想来只会觉得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