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播报之后,收音机里传来了舒缓的歌曲声音。
白秋叶的余光看向坐在身旁开车的男人。
到广播结束之前,还姿势端正的车主,此刻身体向前,脑袋却向右转了九十度,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的头颅已经完全变形了,脸上的骨头像起伏的山丘一般,明明应该突出来的颧骨,反而凹陷了进去。
下颌与上颌错位,嘴唇以不符合人体构造的方式左右分开。
“又,发生,车祸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断句像一个天生的哑巴重新恢复了说话能力一样。
“好像,是,千户,隧道──”
“千户,隧道,不就是,这里吗──”
“我的,头好,痛──”
他发现白秋叶端坐在副驾驶上,一直低头刷着手机,对他的话毫不关心。
怨毒的神色,从他的眼底流露出来,他的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但整个身体已经凑到了白秋叶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看我──”
“是不是,害怕──”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硬生生的闯入了白秋叶的眼帘。
就贴在她的眼前,和她的距离只剩下一米。
白秋叶抬起头,一句优美的文字脱口而出,拿着手机顺手敲到那人的脑袋上。
直播间的观众们,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他们听见了类似于搅拌粘稠糖浆的声音。
屏幕上出现了一些透红的光线,像是平时将手盖住电筒后,呈现出的颜色。
终于镜头重新恢复了,但是镜头上多了什么东西,变得有些不干净。
正在这时,画面开始不断旋转,能感觉到白秋叶将手抬起,又放下了,反复了许多次。
看得他们有种坐在跳楼机上的错觉。
在他们快吐出来的时候,画面消停了,镜头的焦点回到了白秋叶身上。
白秋叶用袖口擦了擦镜头,对直播间的观众说:“刚才没把你们晃晕吧?”
[我已经吐了一次了。]
[我已经吐过两次了。]
[谢邀,有种被抓住脚甩来甩去的感觉。]
[我来这个直播间之前,没人跟我说过有这种服务啊。]
[主播刚才干啥去了?]
[主播的车怎么停了?]
[等等,主播的位置好像换了?你现在在驾驶座上?]
白秋叶说:“车主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暂时帮他开一开。”
副驾驶上,车主脑袋靠着窗户,摊倒在座椅上。
刚才本来就凹陷的软骨,现在已经快和后脑勺贴在一起了。
他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两条腿屈起来放在座椅上。
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大气不敢出,死死地盯着白秋叶,像一个长得有些畸形的蘑菇。
白秋叶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连忙移开视线,大叫道:“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白秋叶说:“这辆车是你的,别这么客气。”
车主笑得像在哭:“哈哈……额哈哈……不敢不敢……”
要再不客气点,鬼就没了!
白秋叶一边往前开,一边说:“不要紧张,我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没了。”
车主说:“谢谢姐,谢谢姐。”
白秋叶把车主痛揍一顿之后,抢了他的方向盘。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遇到那个「禁止停车」的标志牌。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车主。
之前她会进入鬼打墙,就是这只鬼搞的鬼。
她把车抢过来后,鬼打墙就消失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到一千米的位置,车前方靠近右边的路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坐在旁边的车主突然身体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那个女人不见了。
白秋叶问:“刚才旁边是不是有一个女的?”
车主结结巴巴的说:“啊,啊,好像是是吧。”
白秋叶鄙视地看着他,都是做了鬼的人了,居然还会怕鬼。
白秋叶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突然之间她的车灯再一次照到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这一次那个女人换了个位置,站在了车道的中央。
她抬起一只手,对着白秋叶他们招了招,像是在拦车一样的。
车主连忙拍了拍座位:“快,快撞过去,不要停下来!”
白秋叶猛的踩下刹车,离那个女人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那个女人反应非常迟钝,眼睛缓慢的眨了眨,完全看不出刚才差点被撞的样子。
车主一副傻眼的样子,张大嘴看着站在引擎盖前面的白衣女人。
白秋叶问旁边的车主:“她是你前女友?”
车主说:“不是──她是我的替死鬼。”
白秋叶:“哦豁。”
一人一鬼说话间,引擎盖前的女人突然消失了,她重新出现在了副驾驶旁,正弯着腰往窗户里看。
原本缩成一团靠着窗户的车主,连忙换了一个方向,靠到了白秋叶这边。
白秋叶嫌弃的把他往旁边一推,顺手将轿车的车门锁打开。
车主被推过去的瞬间,外面的女人拉开了门。
那女人完全没想在白秋叶面前演戏,直接扑到了车主的身上,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一口咬到了他的身上。
车主发出惨叫:“啊啊啊──”
白秋叶听他叫得凄惨,对白衣女人说:“别太狠了,给他留口气。”
车主还不能死,这辆轿车说白了就是厉鬼车主的衍生物。
厉鬼要是魂飞魄散了,这辆车也没了。
白秋叶主动停下车,让白衣女人对她有了好感。
她开口后,白衣女人便停下了动作。
白秋叶看了一眼时间,再不找到大煞的源头,就快到四点钟了。
随时都可能天亮,她必须抓紧时间。
白秋叶对女人说:“要不你们到车上再打?”
车主声嘶力竭的说:“不要啊!!”
他话音刚落,就被白衣女人扔到了后座上。
白衣女人也坐了上去。
白秋叶把门锁上,踩一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回到车上之后,车主仿佛回到了主战场,开始反抗起来。
白秋叶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车主和那个女人正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白秋叶仿佛热爱唠嗑的出租车司机一般,问:“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两只鬼被她一问,动作都停了下来,四只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白秋叶说:“这么多年,你们谁也没干掉谁,何必继续打下去呢?”
那个白衣女人终于开口了:“是他,杀了我。”
车主辩解道:“我当时才死不久,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
白秋叶用沉痛的语气说:“其实,你们都是受害者。让你们沦落至此的加害者,至今还在掌控着你们。”
“你们难道都不明白吗?”白秋叶说,“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对抗它。”
白衣女人被说懵了,眼神迷茫地看着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刚才被她暴打的车主。
“他不是,我的,仇人?”
白秋叶说:“他害死你的时候,没有理智,完全受到了影响,主导他做这件事的,才是你的仇人。”
车主顿时感激的看向白秋叶:“终于有人说句公道话了──”
他还没说完,白秋叶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他是我的仇人。”
白秋叶补充了一句:“因为他在意识清晰的时候,想杀了我。”
车主:“……”
白秋叶说:“但是这个仇我也不是非报不可,主要是看他的表现。”
车主连忙说:“我表现一直很可以。”
白衣女人似乎听懂了白秋叶的逻辑,对白秋叶说:“你不报仇──我要,报仇──”
“问题就在这里了。”白秋叶说,“让你们死在这里的,是隧道的大煞。”
两只鬼听到大煞,同时缩了缩脖子,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双手放在膝头,顿时变成了两只不出声的蘑菇。
他们看上去对大煞非常忌惮。
刚才还说着要报仇的白衣女鬼,听到白秋叶的话后,竟不断地摇起脑袋,试图用肢体来表示自己的拒绝。
白秋叶说:“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
车主试探着问道:“说出来后,又能怎样?”
白秋叶说:“组织会帮助你们。”
煞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算她就站在形成煞的地方,不知道也白搭。
但这两只鬼里,车主是煞子。
白衣女鬼比车主更凶残,应该也是煞子。
有煞子指引,她再去找大煞,会容易很多。
至于要不要过河拆桥,白秋叶决定以他们带她找到大煞之后,周围鬼物的数量来决定。
得到大量生存券的办法,需要清除掉这个副本中80的鬼物。
基数越大,她漏掉几个鬼物放着不管,也不影响她最后能不能拿到生存券。
车主听到白秋叶的回答,怔了怔:“只怕你说的那个组织,没办法和大煞抗衡。”
“隧道封锁的第二年,工程队找了一大批大师,想要来超度我们。”车主说,“但是他们没有成功,反而还折损了几个人。”
白衣女人点了点头:“其中,有个,是我,杀的──”
“那是煞的意志,我们只能为虎作伥。”车主问,“我们根本没办法摆脱。”
“当时那只队伍一共有二十多个人。”车主说,“你的那个组织里,有多少人,有什么优势?”
白秋叶没想到他居然把她随口说的话当真了。
白秋叶开始胡说八道:“我们组织里有一个牛逼的黑客,专门从事赛博超度,只要有网线它就能找到需要帮助的鬼。”
“一个绝对不翻车的专业司机,车技了得,还自带豪华座驾。关系很硬,闯红灯都不用罚款。”
“六个专业人士,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的超度经验。”
“一个外界联络人,各行各业都有点门路。不过主要集中在娱乐业。”
“还有一个不可控的战斗力,有点变态,但没关系,我可以可以随时提拔他为炮灰,给组织争取机会。”
“最后还有我。”白秋叶问,“怎么样,豪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