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看到颜葑到访, 苏慕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声。
“你就是苏娘子?”颜葑看着她问道。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颜葑掉下悬崖前世见过她的,还跟她说过话。
如今颜葑认不出她来, 就说明她的记忆没有恢复, 既然如此她还来找自己做什么,苏慕更加想不通了。
颜葑淡淡叹了一声, 问道:“苏娘子,能否让我进去说话?”
苏慕点点头,说到底她跟颜葑并无什么过节,便将她请了进来。
两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 谢依忙着进屋煮茶。
颜葑坐在她的对面,双手端放在膝盖上,模样有些拘谨:“颜家的遭遇想必苏娘子已经听说了。”
苏慕表情没有多少变化, 依然平静:“却有耳闻。”
看她如此平静的反应,颜葑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可到底她忘记这次的人物,于是咬咬牙便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 帮霁月一把。”
“颜霁月?”苏慕倒是诧异了一下。
她本以为颜葑来是想让她帮颜家的, 却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颜霁月。
“是, 好歹你们曾经夫妻一场,是、是我那弟弟不懂事,糟践了你们夫妻感情, 可如今他已经知错了,整日在闺房中茶饭不思,前阵子还请大夫上门看诊过, 说他相思成疾, 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苏慕笑了一声:“颜小姐, 覆水难收。”
“我明白,你如今已经有佳人相伴,但是颜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父亲正盘算着把他嫁出去,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这样。”颜葑语气略带哀愁。
虽然她失了记忆,对凭白多出的父亲和弟弟没有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自己的至亲。
颜家沦落,但是家里还有些家底。一栋大宅子,几间铺面,几个贴身仆人的卖身契也在他们手里。
对颜葑这种失忆后就一直生活在农家过惯了农家日子的人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还可以趁机把当初收留自己的农户的哥儿娶过来,做点经商的小买卖,夫郎孩子热炕头也挺好的。
但是她的父亲却不这样想,一心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而恢复荣光最便捷的路,就是将颜霁月嫁出去。
可颜葑深知颜霁月二婚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妻主,他的性子又是烈的,若是强行嫁出去,只怕会闹出惨事。
“所以,我想求您收留霁月,哪怕不做侧室,就、就收他为奴,在你的院子里打打杂也好。”
谢依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手里的二乔牡丹被捏了个粉碎,碾出的花汁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眼中尽是冷冷的敌意。
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六公子,现在颜霁月又要死皮赖脸的进门,屋子里还躺着个谢妙容虎视眈眈。
谢依一把将被蹂-躏地糜烂的牡丹花摔在地上,绣鞋狠狠踩在上头碾碎成泥,眼神冷得像绞肉的机器。
颜葑自然知道谢依的存在,全城人都知道苏慕有个极其宠爱的男子,为了这个男子苏慕才与颜霁月决裂。
以往提起谢依,风评大都不好。
人们虽然同情苏慕的遭遇,但是对谢依却诋毁他横插在苏慕颜霁月夫妻之间,还暗暗猜测,如果不是谢依在里面乱搅合,苏慕或许不会与颜霁月和离。
但现在提起谢依,风评全都逆转了。
只因苏慕现在考上了举人,当初苏慕和离时可是个白丁,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一跃成为了举人,羡煞旁人。
提起谢依更是直夸他有眼光,挑中了蒙尘的明珠。至于以往诋毁他横插一脚的人,现在则说道,若是夫妻感情本就恩爱和睦,墙角撬的多厉害都会纹丝不动。颜葑也忌惮谢依,怕他不愿意让颜霁月进门,所以才有了为奴的提议,就这还是背着颜主君偷偷来的,要是让他知道一定不同意。
“苏娘子您就当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吧,霁月他现在只能指望你了。”颜葑软下声哀求道。
苏慕沉默片刻,说道:“颜小姐,既然你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就要做好被我拒绝后满盘皆输的准备。”
“”颜葑没有说话,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会拒绝。
苏慕冷静的说道:“不论颜家现在有多落寞,但是我与颜霁月曾经确确实实是夫妻关系,你有听过那个女人与正夫和离之后,再婚后又将曾经的正夫纳做小侍或是收入府中为奴的吗?你让我以后怎么做?我的夫郎又如何自处?外人又会怎样看我?”
颜葑咬着唇,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弟弟整日反锁在房中慢慢枯萎,又被强行嫁给他人。
她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帮了颜霁月,又让曾经做上门媳妇尊严扫地的苏慕找回了颜面,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她没想到苏慕想的比她更深,更远。
苏慕站起身,慢踱了两步,劝道:“颜小姐回去吧,我和颜霁月早就没有关系了,与其指望我,不如小姐你自己立起来。”
颜葑抬头看她。
“你是颜家的长女,颜主君想要将颜霁月嫁出去,说白了也是为了你的前程,若是你自己能拼出一番天地,自然也就不需要颜霁月卖身为你付出。”
颜葑沉默半晌:“我明白,可是我过往的记忆全都消失了,颜家的荣光对我来说太虚无缥缈了,我心中也根本没有那种伟愿,我只想守着目前这些家底做点小生意,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听了她的话,苏慕心中有些触动。
她又何尝不是,不光是今生,就连上辈子,她的心愿也是平安顺遂的走完一生,可惜事与愿违。
她拍了拍颜葑的肩:“那就回去说服颜主君吧,总不能全指望别人。”
颜葑还想在挣扎一下:“苏娘子,若收他为奴你不愿意,那可否让他先在你家小住几日避一避可好?”
就怕以颜霁月的性格,赖着不走了,小住变成了暂住,暂住变成了长住。
她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颜葑无奈只能作罢离开。
苏慕一手懒懒的靠在石桌上,看着厨房里偷听她们说话的谢依,他应该是慌了,所以连‘隐蔽’两个字都忘了,月白的裙裾从门缝里露出了出来,连同他紧张不安的心事一同泄露。
苏慕轻笑:“我都拒绝了,还不出来吗?”
谢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眼底凝结着青郁的愁绪。
苏慕摸了摸他的头:“怎的不开心?你都听到了我没有让他来。”
谢依没有说话,也没有坐在她的身边,反而单膝跪在地上,慢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手紧紧攥着她的腰带,好像一条在外头受了委屈的狗儿,哼哼着呜咽着,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趴在主人的膝上撒娇。
他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从她的裙裾侧边一泻而下,纤纤十指指缝间流淌着浓稠的艳红色,好像一朵病态的花从他的掌心盛开。
苏慕执起他的手,问道:“手怎么了,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