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苒苒的黑笔很难用,写着写着就会漏水。
但是宋晚没有再去寻找第二支笔。
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劲,还是想要证明什么,宋晚一直坚持用着这支时不时就会漏水的黑笔答题。
她的心静不下来。
就像手中的这支斑驳残缺的中性笔,时不时就要冒出点杂乱无章的思绪,重重涂抹在卷面上。
一整天考完,笔芯里油墨用了大半,宋晚的手心也沾满了黑色污渍。
空荡荡的教室,同学们都去食堂吃晚餐了,宋晚独自坐在座位上。她心中有所预感,知道自己这次周考已经考砸。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宋晚摊开掌心,出神地看着自己满手脏污的油墨。过了许久,她伸着手指轻轻往前一碰,雪白整洁的《高中物理竞赛真金题》上多出了一道重重的污痕。
这本习题,是新华书店里白煦亲手递给她的。而这道污痕,像是压垮她掉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积压许久的怨忿和压力骤然袭来,宋晚攥着手心,眼泪簌簌落下,她独自坐在座位上,在空旷无人的教室里哭泣起来。
值得么?
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熊孩子,她这般和自己赌气,值得么?
为了身边人的议论和眼光,她成天魂不守舍地无心学习,值得么?
她这一个多月究竟在干些什么?
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可真傻。
宋晚认真反思了一个月以来自己和翟天宝的斗智斗勇,感慨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下周她就要十六岁了,明明她已经读高中了,算是半个成年人了,却偏偏要和十一岁的熊孩子翟天宝过意不去。
真是降低她自己的格调。
况且,她在这边赌气,人家翟天宝能受到半分影响吗?
翟天宝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宋晚呜呜咽咽,越哭越凶。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傻,越想就越是对自己的妈妈心存怨怼。
她知道自己是不该,可她真得忍不住,她忍不住要对自己的妈妈产生怨忿甚至是愤恨。
她是嫉妒啊,她真得嫉妒妈妈对待翟天宝的态度。
就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还说翟天宝是男孩子,活泼又阳光,每天笑嘻嘻地精神头好,不像她宋晚,整日里苦大仇深地哭丧着脸,活像别人欠她钱似的,看着就晦气。
硬生生就把她想要诉说翟天宝剪断她笔芯的话,给憋回了肚子。
宋晚委屈。
真得委屈。尽管姚静楠也曾在背地里宽解过,她说宋晚是亲生女儿,而翟天宝却只是同学家孩子,亲人理应让着外人,所以她才会让宋晚处处忍让。
可如果亲人真得理应被叱责呵骂,她真得好希望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妈妈姚静楠总说她自己倒霉,才摊上宋晚这么个拖油瓶。
可她宋晚,难道就很幸运拥有这样一个严苛的妈妈?
宋晚越哭越凶,越哭越憋屈。这时教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晚慌里慌张地就拿手背抹眼泪,怕自己哭泣的样子被同学给看见。
“宋晚!我看你没出教室,我给你带饭来了!刚考完试,你应该好好补补!”
推门的是钟熠,他拎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塑料袋,里面堆满了高高的蓝色透明食盒,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进来。
“你哭了?”
钟熠站在她的桌前,眼神一下子变得不善,他声音嘶哑,面上覆着凉凉的寒霜:“谁欺负了你?”
宋晚正慌张地擦着眼泪,听到这话,她恶狠狠地抬头,冲着钟熠嚷道:“谁欺负我?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我!”
她遭遇的这些倒霉催事情,都是在钟熠转班后发生的。就包括熊孩子翟天宝,都是在钟熠转到一班后不久,来到她家的。
钟熠,就是她的克星。她讨厌钟熠!
“我?我没有欺负你啊。”钟熠挠着脑袋,帅气面庞写满了茫然,他喉结疑惑地滚了两下,低哑的嗓音里竟然也透出一丝的委屈:“明明都是你在欺负我,我每天讨好你还来不及。”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宋晚震惊。因为太过无语,泪水挂在眼角都忘了擦。
“你现在就在欺负我。”钟熠撇了撇嘴。
宋晚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懒得再跟这个不着调的蓝毛怪讲话。
“别哭啦。”钟熠抽了张面纸,想要替宋晚擦眼泪。他声音嗡嗡的,垂着脑袋,蔫蔫哒哒:“看你哭,我心里难受。”
宋晚躲了过去,自己将眼泪擦干净。她想跟钟熠保持好距离,不想再听见教室里的闲言碎语。
“眼泪擦干净就好了嘛。你眼睛这么大,流起眼泪肯定也比别人多,哭起来不划算的。”钟熠说。
宋晚被这歪理逗乐了,她板住脸,努力让自己保持不笑。
“来,吃饭。”钟熠坐到宋晚旁边,将手中的塑料袋子放到宋晚的课桌上,掏出里面高高的餐盒:“我爸亲手做的,你尝尝。”
“钟熠。”宋晚抬起头。
“在呢,你说。”钟熠正襟危坐,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晚眼角晕出的泪痕。
宋晚深呼吸一口气,神情严肃:“我以前很讨厌你。”
“哦。”钟熠垂着头,蔫蔫的。
“但后来我认真思考过了。我对你的讨厌,都是迁怒,你本身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你对我做的一切,也都是出自善意。”
钟熠脑袋一下子扬了起来,眼睛里放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