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总充满了变幻莫测,前一夜分明还能把人活活冻醒,一觉睡醒,竟已温暖起来。
山间的清晨亮得格外早,叶瑾走出洞口,以手遮去刺目的阳光,可算见到了自己身处之地的全貌。
略显贫瘠苍凉的山脊、东倒西歪的树木、巨大的石流从山坡上冲刷而过,沿途卷走泥土,露出其下疮痍的石面,远远望去,仿若一道由灰与褐组成的巨大河流。
她往外走了几步,转身抬头朝后看,只见山顶有大片非常整齐的断面,显然那里便是山体滑坡的起点。
竟然能从如此可怕的天灾中逃过一名,她可真是好运。
叶瑾心有余悸地想。
“夫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只见醒来后不见踪影的黑衣男子在一步外站定,然后垂首将手中用手帕包好的一捧野果递给她:“此地贫瘠,只找到这些果子,请夫人用来暂且解渴。”
叶瑾看向举到面前的那捧野果,指甲盖大小,粗看外表和草莓有些相似,正是山地里多见的山莓。
一夜未进滴水,此时她的确很渴,不仅渴,还饥肠辘辘。
叶瑾没有接过,只伸手从里面抓了一小把:“我胃口小,其余你用了吧。”
男子微愣,想推拒,可惜叶瑾说完已径自扭头,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捡了颗山莓放入口中。
她像是只做了件无比普通的小事,而不是让出了此时格外重要的食物。
听风捧着野果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小会儿,默默收回。
身旁寂静一小刻,传来一声低低的“多谢”,而叶瑾正要拿起第二颗山莓,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说,你这人好生奇怪。”
灿然阳光照在女子身上,耀眼的金色,却不敌她如花绽放的笑颜,她像听到多么好笑的事,一双杏眸弯出动人的弧度,昨夜那些暗淡忧伤便于一片灿烂之中消失殆尽,她轻轻瞥了他一眼:“果子是你摘的,和我道什么谢啊!”
万籁俱静,只有风从身旁拂过,轻柔撩起女子颊边发丝,听风忽地被针刺了般垂下头,再不敢抬眼去看。
“……以后别说这些奇怪话,别扭,我也不爱听,”叶瑾渐渐收了笑,将第二颗山莓放入口中,道,“赶紧吃完,我们出发。”
两人用完这顿拮据的“早膳”,由听风辨认来时的方向,就此启程。
未经过人力开发的荒山走起来本就艰难,加上遍地都是碎石,简直是难上加难。而这一切,对于经过一夜休息头痛恶心已缓解不少的叶瑾倒还好,对于腿上受了伤的男子,便变得格外麻烦起来。
叶瑾知道他的情况,好在两人一直选的是较为平坦的地方,走得也很慢,见他行动似乎尚可,便以为一夜过去他的伤势也有了些许好转。
谁想就这么走了好一阵,呼吸间忽然捕捉到一丝淡淡血腥味,叶瑾低头,然后就看见男子走动间露出的裤角上不同于他处的一抹深色,那抹深色昨夜便有,此时却已又向外散了一圈。
叶瑾:……
不知该说什么好。
观察间,步子不自觉停下来,见叶瑾没及时跟上,男子回头向她,面上平静,仿佛在流血的人不是他。
叶瑾抿唇,简直佩服这人:“你伤口裂开了。”
男子看向自己的小腿,只道:“无碍,尽快找到下山之路要紧。”
话是这么说,但……
叶瑾闭眼吸气,然后几步走上前,抓住对方手腕就要搭在自己的肩上:“你搭着我,那条腿别使力。”
“不可!”
男子一惊,想抽手,偏偏又不敢使力甩开她,两人一时僵持起来。
“那就不要走了!”
眼看着对方又是那副老古板模样,叶瑾本就又饿又渴,一激动只觉头也痛起来,顿时烦不胜烦,忍不住刺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劳什子玩意儿,搭个肩膀,难道我就失贞了?那要按此世那些荒诞说法,我们刚还孤男寡女过了夜呢,是不是回头要一起浸猪笼去?”
女子清亮的眼眸里带着光火,晃得听风仓皇瞥开眼,呐呐无言,手里的力气也是一松。
于是,宽厚有力的手掌终究搭上了女子瘦削的肩膀,两人艰难地继续朝前走去。
微风吹来,呼吸间满是某种清润的香,温和淡雅却带着微微清意,搅得人心神不宁,听风总不自觉收力,每当此时女子就会瞥他一眼,他便只能继续加力回去。
一路磕磕绊绊,可算走到了他所指方向的尽头。
大堆碎石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眼望去,显然不是人力可以自己爬上去的。
一时间,二人对着面前情形,皆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