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头看了好久,“扑哧”一笑,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灵符送花是因为他被威胁了?”
温澜生一愣,轻声道:“亏你想得出来,这张牌上画的好像是中世纪骑士受封,意思可能是指‘承诺’吧。”
“承诺什么?”许目成不明所以,“你要灵符送花的?”
“不是,”温澜生细密的睫毛颤抖几下,缓缓垂下,“我想,他大概是应我的母亲的承诺。”
“嗯?”许目成捏着花瓣,歪着头表示不解。
温澜生垂眸沉默了片刻,在许目成戳戳唧唧的小动作下,抬起眼来注视着面前嘴角扬起、笑得有点甜的姑娘,嘴角也微微扬起,拍了拍姑娘的肩,温声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二楼那些花。”
“但是还不到下班时间呀。”许目成指了指钟表。
温澜生起身锁上了小酒馆门,细语道:“或许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总能我说了算。”
他抱着那盆香气旖旎的花,拉着许目成,一步一步走上二楼,一步连着一步,走进藏着心底秘密的房间。掌心那只小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捏了捏他阴凉的掌心以示宽慰。
温澜生也不清楚灵符为何每冬天便总送花来,但也不消多想,毕竟能使唤得动猫妖的人不多,除了猫妖心心念念的戴维兰,就是曾经的温家三小姐,温澜生的母亲温馥祎。
温澜生记忆中的温府陈旧而荒凉,唯一的几分生气不过来自二哥珩渊与他的朋友们,二哥的厢房总有光透窗阁,在书桌上切割出温暖光影,是他记忆中最无温府沉烂气息的场所,而记忆中温府最荒凉灰暗的角落莫过于西厢阁。
那里永远萦绕着发苦的草药味,一半是医他的汤药的味道,一半是母亲酿酒用的草药的味道,那发苦的味道总会沿着房梁爬上窗柩,悄悄徘徊在窗帘的流苏花边中,令缝隙中透入的阳光也似草药般苦口,不着一丝生气。
只有一天,在一个初春尚寒的日子,西厢阁的阴沉融入无光的黑暗中,西厢阁的草药味中掺杂丝丝絮絮的血腥味道,西厢阁缠绵病榻的少年用心脏与魔鬼做了场交易。
此后不久四方战事迭起,温澜生远走异国,远离陈腐的温府宅邸,也远离了同西厢阁一样阴沉的母亲。尽管母亲她有着远超中人之姿的容颜,尽管她至死都未曾为生计发愁过,但她永远阴沉着面容,永远冷淡着一张脸。他在母亲脸上见过地最多的表情是眉心微蹙的不耐烦,那双隽秀的眼眸的底色永远是厌倦,厌倦的望着他,厌倦他的孱弱,厌倦他的痛苦。他曾努力回想母亲的薄唇是否弯出过轻微的弧度,但往往回想起的只有失去心脏的那一晚,莹莹如豆的油灯下,白刃刀光阴凉,母亲的面色似乎有一瞬间的缓和,在黯淡火光中似笑非笑。
后来温澜生在海外漂泊多年,重回温府,彼时煌煌灿灿的高门旧址已成断壁残垣,他见到的“故人”只有恰好修炼成人形的灵符,还有漂泊的游魂戴维兰。从再次重逢灵符开始,每年冬天,灵符总有一段时间会搬着大大小小、品种不一的花送给他。
他问过灵符为何总要送他花,灵符刚开口说是温家三小姐的意思,他便制止了猫妖再说下去,他不想听到太多有关母亲的消息,他甚至不愿问母亲为何给灵符留下这样一个使命,更不敢去问,生怕无意间碰触到什么像母亲充满厌倦的目光一般会刺痛人心的话,尽管他老早前就没有心了,或许也失去了某些心痛的感觉。
许目成在温澜生的带领下停在了二楼上锁房间的门口,随着门锁打开的咔哒声,一阵燠热伴随着异香扑面而来。
温澜生打开灯光开关,许目成为眼前的一片汪洋花海而震惊,房间中竟然架着花架,藤蔓蜿蜒,淡紫藤萝朵玲珑有致,花架上攀附着几朵牵牛花,色彩奔放雅致,花架之下开着各式花种,颜色斑斓,许目成勉强认出了几类,月季、百合、海棠、蝴蝶兰,还有灵符最新送来的茶花与水仙,花团锦簇中她一时辨不出现下是冬季,亦或是其他季节,她甚至看到了角落里的小水缸中飘着几朵睡莲。
温澜生牵着她的手,引导她小心翼翼避开遍地的花盆,走向宽大房间的中心。
“天哪,你怎么做到的?”许目成经过一盆绿梅时忍不住问道,“这些花怎么会在同一个季节开放?难道你会什么法术?你该不会是什么茅山道士吧?”
温澜生一笑:“楼下药酒也有用在植物身上的,你不记得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多花?”许目成跳过一株芍药,脚下一绊,险些倒在旁边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上,温澜生扶住她的腰身,示意她向前看。
房间最中心种着一颗小小的玉兰,淡粉色的花瓣布满枝丫,周身似乎还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许目成痴痴望着,恍若置身流水之中,偶尔片刻间会有一片花瓣缓缓坠落,好似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她的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是温澜生轻柔而沙哑道:“那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