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符傻傻坐在,在白露的喋声催促下摸着牌,他有太久不曾触摸这些玲珑象牙牌了,有多久呢,他也记不分明。
他第一次见到这套麻将时,戴维兰还是懵懂的富家少女,跟着方岳舟与温珩渊学着麻将规则,温珩渊从市上淘换了一副极好的麻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清楚麻将到底如何打,最后还是温澜生的舅母大笑一场,教了几个小辈一番。
后来乱世飘零,这盒麻将自然也不知道飘哪里去了,再次见到这盒麻将便是在小酒馆里,灵符不晓得温澜生用了什么法子,将一盒麻将一张牌也不拉的全找了回来。
那时灵符摸着牌想到了戴维兰年少时的无忧时光,戴维兰看着牌想起的是某日阳光醺然的午后,方岳舟温声细语的同她解释麻将规则,温澜生拈着象牙牌,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白露拉着梅非将牌看了个遍,只顾着琢磨怎么才能连庄了。
由此种种,打麻将成了小酒馆逢年过节的保留节目。
再后来……
灵符在心底叹了口气,摸了张九索,扔了张一万。
再后来,就是现在,他又触到了这幅沧桑象牙竹牌,不过牌桌上没有戴维兰罢了。
往往比运气类的桌牌游戏,总是有心者一局难赢,反而无心者连得满贯,白露兴致勃勃,奈何手气实在太烂,一边观战的梅非甚至都为此微微皱眉。灵符似乎兴致不高,心不在焉,有几次牌和了自己也没察觉,还是梅非出言提醒,饶是这般魂不守舍,他偏偏是四个人里得胜最多的。
一轮又是灵符大获全胜后,白露还想继续,梅非扫视了心不在焉的戳着骨牌的灵符几眼,约莫是读出了猫妖内心的某些隐秘想法,他忽然说想去夜市瞧瞧,带着白露走了,许目成笑眯眯地想祝他们两个玩得开心,还未开口便被那双无光的黑眸瞟了一眼,登时噤声不语了,温澜生默默揽住她的肩头,安抚她不必畏惧梅非。
许目成拍掉温澜生的手,伸了伸懒腰,算了算自己输给猫妖几罐猫薄荷,看了眼壁上的挂钟,对灵符说道:“你今天怎么萎靡不振的,是在等着十点半一过,要去‘偶遇’最优质的猫薄荷吗?”
“不是,”灵符抿抿嘴,半吐舌头,也转头看了眼表,“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待会儿维兰会来。”
“那又怎么了?”
“所以紧张啊。”灵符小声嘀咕。
“你到底紧张什么呀?”许目成联想到了那日一起看得恐怖片,玩笑道,“总不至于你怕鬼吧。”
“不是,就是我好久不与她讲话了……”灵符抓着头发苦恼道,“再开口会紧张……”
“你们是吵架了吗?只要你主动跟她说话呀,是很有可能和好的。”许目成拍了拍猫妖肩膀,表示安慰。
灵符极具少年感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种充满违和感的苦笑:“可能,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许目成拧着眉毛思索,尝试着理解灵符意思时,温澜生递忽然给她一碟砂糖橘,她下意识询问萎靡的灵符要不要来一个。灵符皱眉摆摆手,尾巴炸开,瞬间坐的远远的:“我们猫猫最讨厌这种味道了。”
温澜生则趁机占据了许目成身边的位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不小心忘了。”许目成对猫妖抱歉一笑。
猫妖盯着钟表,脸上浮现着不安的神情,努力将耳朵与尾巴收好。
许目成实在好奇:“你今天怎么突然不去‘偶遇’了?”
灵符细长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轻声道:“因为今天是维兰的忌日,我想,我觉得应该跟她说点什么才好。”
小酒馆一时沉默了,只有钟表指针的轻微声音,许目成渐渐反应过来,难怪灵符今天好像特意打扮过一样,穿着与他自身活泼气质极不相符的文质彬彬的衣服。许目成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毛衣粉红底色点缀着有些过于花哨鲜艳红色小爱心,好像不太适合在忌日穿。
她向灵符表示了这一担忧后,灵符却说:“维兰不会在意这些。”
毕竟距离她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太多年,久到她自己都不会感到心痛。
时钟走向了午夜子时,小酒馆门框上的风铃沉闷响了几声,一阵不知是阴风还是寒风的冷气飘然而至,魂灵飘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