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许暮坦然道。
“那,那你不会,”许目成小心问道,“不会想着要与妈妈,呃……地下团聚吧?”
许暮敏锐地察觉出女儿的试探,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那个……担心你太想念妈妈了……”许目成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会的,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我可舍不得我可爱的小鬼头呀,我还要看着你一直往前走,等看你成家立业呢。”许暮拍拍女儿的脑袋,安抚着她,又道,“好啦,跟妈妈告别,我们回家。”
当汽车缓缓驶离墓地,许目成望着车窗变幻的风景,忽然问道:“爸爸,你最近怎么总去看望妈妈,是因为最近我没太有与你联系吗?”
“这倒不是,”许暮微微一叹,“只是人老了未免会怀念过去年轻时的事。”
“你哪里老了……”但许目成不得不承认,与过去老照片相比,她确实看得出爸爸的衰老。
“生老病死都是规律,人都会老,也都会死掉,”许暮看到许目成脸色变了,又笑着安慰道,“小鬼头你放心好了,只要地府不召唤我,我就不会主动寻求死亡,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永远陪着你,妈妈也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那就好。”许目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
许暮道:“你以为什么?没有比你更能胡思乱想的了。”
“当然有,”许目成想到了邻居陈阿姨,她这一通胡思乱想少不了陈阿姨担忧的影响,但她又想到了另一个人,抱怨道,“我觉得温澜生才爱胡思乱想呢。”
“怎么说?”许暮展示出准备倾听的态度。
“他就是有些莫名其妙,”许目成不悦道,“他总是想太多了,比如我偶尔提起芋头,他就会不乐意,尽管我再三腔调我跟芋头早结束了,如果我与别人太亲近,但他就会总觉得我会离他而去,还有如果出门没有告诉他,他就担心我不告而别,如果我太久没回复他的消息或者因为什么原因没接电话,他就会认为我厌倦他了。”
“总之,他好像想的太多了,”许目成思考着总结道,“他好像总认为下一刻我就会离他而去,好像一直害怕我会突然抛下他一样。”
汽车的行驶渐渐将公墓陵园抛在身后,女儿的话语像一记响钟,又将许暮拉进了生死相交的陵墓门前,她用温和的声音说出他心中最可怕的事实:好像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会突然抛下他,正如他的最难以回想的噩梦——妻子的突然离世。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许目成望着窗外的春景轻轻叹气,她想她无疑是爱着温澜生的,难道是因为这样的爱不够明显浓烈,才导致了温澜生安全感的缺失吗?
许暮从内后视镜中看到了女儿不解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天真而又干净,只是淡淡的惆怅与困惑,还未染上或岁月世事的风霜,没有什么痛苦悲恸的痕迹,许暮有些欣慰女儿从来没有经历过猝然的离别,暗自祈祷着女儿的一生都能如今时一般随顺从容,不着风霜。
“或许,温澜生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缓缓说道。
“什么?你真的这样觉得?你也认为我可能随时就会抛下温澜生,”许目成显然倍感震惊,“爸爸,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许暮斟酌着语句,他不太想将太多的伤感与绝望传递给女儿。
“世事无常,生死无律。”他最后温声说道。
“这个?不至于吧……”许目成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她只是在想着男女情爱之间的小矛盾,不知怎么就飘到了生死的高度。
许暮轻声说道:“世事无常,虽然人不像某些生物一般朝生暮死,但是生死分离之事谁也说不准,人与人之间说不好真的会下一刻就离彼此而去。”
“或许中午还嫌她盐放多了,或许上班前与她告别时她说下午要买绿豆糕,你骑车行走在午后,阳光穿过金色的银杏树叶洒在马路上,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但你全然不会想不到那天就是你与她的永别。”许暮停顿片刻,平复了波荡的心绪,“我只是想到了一个角度,从这个角度来看,温澜生总是担心你不告而别之类的确实也不无道理。”
“当然啊,我也不怎么了解温澜生,这只是一种猜测,一种比较悲伤的猜测。”许暮最后道。
“这也有可能……”许目成陷入了沉思,她听出父亲对世事无常的感叹来源于母亲的骤然离世,她想温澜生夸张的小题大做或许也与什么悲痛的经历有关,她记得灵符说过温澜生也是从那个命如草芥的时代中走过的,她还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温澜生多思多虑的原因。
许目成想她应该与温澜生谈一谈,告诉他她会理解世事无常的,也会告诉他一瞬间也可以是永恒,她的爱也许从不会消失。
想到这儿,许目成掏出手机,发送了无数小爱心送给温澜生,向他宣告温暖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