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是他今天没有出现,之前我每次来都能见到他。”白露有些失望。
她刚出小酒馆的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重新折了回来,对许目成说道:“上次与你去学校玩,导师找我有事,最近我终于是完成手头所有任务了,你有空就去找我啊,上次我同你说的食堂里超好吃的番蔬玉米粉你还没尝呢。”
许目成欣然应下,反正她向来没什么事干,闲的有些空虚,偶尔去校园里溜达溜达也算不错,正好她仍在思考诸如重回学校读书之类的,上次本想与白露交流一下,没想还未开始就被打断,这次她可要好好瞧瞧白露平常的文献研究之类的。
许目成与白露约好明天见,送她出了小酒馆,走入茫茫夜色,有些担忧,叮嘱道:“路上小心,到宿舍之后给我发消息说一声啊。”
十五分钟后,许目成收到了白露汇报回到宿舍的消息,接着没几分钟,梅非出现在小酒馆内。
梅非的出现总是悄无声息,直到温澜生拍了拍沉迷手机的许目成,示意她将一杯酒送到一张桌子上时,她才骤然发现道梅非出现在了小酒馆,一时为自己刚刚看了些幼稚可笑的土味视频感到羞愧,刚刚她脑海中充斥着洗脑的曲目,梅非不会又读到她的想法了吧。
然而梅非只是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双手十指交叉,有些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一样。冷白的灯光投射下来造成一片小小的阴影,愈发显得他立体的五官深邃幽长,恍若博物馆的古老雕塑一样,神秘莫测。
“你来晚了一点,白露刚走。”许目成端上一杯酒时不无遗憾地对他说道。
“我知道。”梅非照旧是冷言冷语,其实他刚从白露的学校回来,从白露出小酒馆的门,他便一直在暗中护送。
或许是与梅非见面次数多了,渐渐感到熟络起来,也或是因为喜欢小鹿精便也爱屋及乌,对同样喜欢小鹿精的魔鬼也亲切起来,亦或是刚刚几杯小酒下肚,现在有些上头,酒壮怂人胆,许目成忘记了在梅非面前要谨言慎行的规矩,无意识地带了些埋怨地语气:“你知道?那你怎么不早些来。”
梅非慢条斯理呷了一口酒,仍是略带讥讽的语气:“我为什么要早来?”
“可是白露等了你好久啊。”
在一瞬间,梅非脸上的表情起伏了一下,仿佛是要微笑一般,但那只是一瞬间,很快那丝细微的起伏就消失在了冷面之后。
他冷冷说道:“今天有人同白露一起来小酒馆消遣,我做什么要出现打搅他们呢。”
“那是徐荩元,是白露的老师新招的学生。”
“那倒不错,白露同他在一起应该不错。”梅非缓缓道。
“什么?”许目成大惊失色,倒不是因为徐荩元有着她前男友的身份,而是因为梅非的话实在离谱,“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们只是同学关系而已,甚至同学还算不上,按正常情况,过完暑假徐荩元才算正式入学呢。”
“我知道。但那个男生确实不错,坦坦荡荡的光明人物,从心底到灵魂,无一不是灿烂明亮,确实同白露很配。”梅非依旧那种半带讥讽的语气,若不是熟悉了梅非那种带刺儿的语气和熟悉徐荩元的为人,许目成大概很难听得出梅非是在表示赞扬。
“你心里不也是这样觉得吗。”梅非瞟了一眼许目成,轻飘飘说道,“认为他是光芒万丈的人。”
柜台处的温澜生骤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意识到大脑被入侵,许目成“慌不择路”地转移话题:“你不是挺喜欢白露的吗,干嘛不告诉她,你难道还不知道她是那种性子的?”
梅非的神色忽然变了,尽管他面上的五官只是微小波动了一下,但传递出的那种扭曲的愤怒令许目成不寒而栗,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他忽然盯着许目成问道。
许目成一向有些害怕梅非的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浑身不在地小声答道:“知道,是魔鬼。”
“那你怎么敢,”梅非咬了咬牙,颈间喉头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劝白露向我询问什么是爱?你怎么敢真心盼着我与白露在一起?”
许目成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惹着梅非了。
“既然知道我是魔鬼,那你怎么就想不到魔鬼都是做什么营生的?”梅非冷冷地讥讽道,“我所做的当然不是什么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好工作,我只负责收割灵魂以及一些下流的无耻交易。”
“什,什么?”许目成惊恐地看到梅非从虚空中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镰刀,甚至空气都因镰刀的出现而变得沉闷浑浊,许目成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诸多艺术作品中死神的形象从何而来。
“我每日都要与腐朽的死亡与罪恶打交道,做得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业,白露心如白纸,只是天真的小鹿罢了,你为何会认为她要同我这般污泥中的东西缠上太多的联系?”梅非渐渐变的有些咄咄逼人,许目成惊恐地后退,一步两步,然后触碰到一个柔软的怀抱。
温澜生搂住了有点发抖的许目成,微微提高了嗓音:“梅非!”
魔鬼混沌的气焰微微收敛,但仍是一幅傲然的冰冷神态,缓缓捏起杯子,抿了一口冷酒。
温澜生轻轻拍着许目成的后背,在他的安抚之下,许目成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大脑很少像这样思绪一片混乱,她诧异而艰难地尝试理解梅非突如其来的敏感情绪,就像梳理成团的猫毛一样。
她疑心梅非或许会读到她混乱的想法,但她又认为梅非无法从她混乱的脑海中读出太多,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边理顺思绪,一边轻声而坚定道:“我觉得——”
她有点畏缩地避开了梅非投射过来的两道漆黑目光,继续鼓起勇气冲他说道:“你的想法有点问题。”
“与腐败和死亡打交道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许目成竭力思索如何才能表述清楚,“死亡腐烂都只是一个过程而已,未必代表着黑暗如泥沼,可能意味着新生,收割亡者的灵魂或许是一种帮助,帮助他们完成最后一步,怎么说呢,彻底的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许目成的话语狂风似的猛地撞在温澜生身上,许目成对于死亡的看法使他衍生出了极大的恐惧,他不知道许目成是怎样产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无可避免地觉察到飞鸟终究是向往自由,□□终将会消泯入黄土,他可以让小鸟儿的目光聚焦己身,但他关不住小鸟儿的思想与心脏。
许目成全然没有察觉到温澜生的波动,继续对梅非说道:“还有那些你认为肮脏的交易,那只是欲望的表现,欲望而已,只是因为众人给欲望冠以恶名,所以你才会认为那些欲望不耻与肮脏,可那只是欲望而已,假如你不加以任何评判的话——”
许目成又陷入了属于自己的诡辩,陷入了沉思,沉默皱眉了数秒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关键,她说的只是她的浅薄想法。
“你为什么不问问白露是怎么想的呢?”许目成说道,“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你说的那些,甚至她会理解你的——”
梅非举起了手,制止了许目成的言语,他有些悲哀地知道姑娘在尝试理解他,他已然读到了姑娘纷飞的思绪,但他不认为年轻的姑娘能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在漫长岁月中见识到的丑恶与黑暗,他认为年轻姑娘的仍然是年轻而缺少阅历,她总会天真的将一切想得没有那么恶劣……
但这样也不错,他凉薄地想,至少他又多认识了一个善良的人,尽管魔鬼对良善的人而言也是百害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