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将陈枢二人送了出去,站在廊下,陈枢小声道:“奶奶必然是十分恼怒的,你仔细劝着,这才出了月子呢,动了肝火伤了身子,只怕二爷心里也不高兴。”
秋棠轻叹:“摊上这样不省心的娘家人,也不知奶奶是不是前世欠了他们的。”
“谁家没有几个不长脑子的亲戚?且劝着点吧,为了这样的伤了身子才不值当呢,我先回去了啊。”
秋棠点了点头,看着他拐出了院门,这才回了正屋,果然就见王元儿沉着一张脸靠在炕上一声不吭。
从桌上重新换了一盏热茶,秋棠递了过去,劝道:“奶奶也别太动气了,这要是伤了身子,二爷指不定多生气呢。”
“你说,我怎能不怒?那可都是人命,还是一尸两命,我只要想到那西施娘子里的孩子,心里头就难过得很,他们怎么就可以这么视而不见呢?”王元儿说着说着,捶了捶心口,眼圈都红了起来。
当了母亲,这心就越来越软,尤其是如今刚诞下麟儿,更听不得那样的惨案。
秋棠唉了一声,道:“奶奶也是从寒门小户里成长起来的,应该也很清楚,这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哪里能和权贵斗?多少冤案无处诉是不了了之的?你看那长兴侯府,就能使了银子让大人定案反咬一口,也就换了大人这样中庸的,中间有人劝着才没定。若是换了那蔫儿坏的,真按着这么判了,那苏家又能求到哪里去?”
王元儿抿着唇。
“您别说拦路告御状或去大理寺啥的,真有几个老百姓
,在没有人帮助下,能告到那上头的?只怕还没告上去,就已经被人灭了满门了,安上一个遭了强盗,还不是成了死案就此不了了之。”秋棠继续道:“如今那长兴侯府拿了五千银子给那苏家了结了这个事,也算是苏家求仁得仁了。”
王元儿冷笑:“如此依你所说,苏家还得对那长兴侯府感恩戴德了?五千两买两条命,呵!”
“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五千两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在农村里,足够他们重新娶上一个媳妇儿重新过日子,还是富足日子了!您也别说我说得直白,这世代其实都这样,弱肉强食,民不和官斗,就是这样的理,实在是鸡蛋碰石头,斗不过啊!”
王元儿捧着茶碗啜了一口茶,苦笑道:“其实你说的,我都清楚,可真遇着了,又是自家的人牵涉其中,我这心就……就难受得很!”
“二叔当了官,我也不求他爬得多高,安安稳稳的,也就算了,就算小贪也就算了,到底没有几个清知县。可偏偏,他们竟是要为了银子埋没良知,他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到底二老爷也没那么做不是么?也是中间调停了,得了银子填了命,总好比一家子都陪着丢了命要好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也是两家求仁得仁的结果。”秋棠轻声劝着。
王元儿沉默下来,知道她说得是个理,可心里,总也是觉得酸楚和忿忿。
“奶奶且把心放宽些,别说那蓟县地方,便是在京城,这样的事又少了么?多少人家出了不肖子孙惹出了祸事,是用银子和权势掩了下来的?世道如此,皇权至上,这也都是没法子的事。”
“你说的很是,倒是我想左了。”王元儿自嘲一笑。
两世为人,这样的事她还见得少么?前世自己经历的,已经足够坎坷和足够警醒的了,那李地主还不是什么权贵人家,只是个有几个钱的地主,可自己也折在了其中,何尝不是折在强压之下?
这个时代,就是弱肉强食的,谁的权力更大,就更能压住人,那长兴侯府同意给那苏家五千两,不也是因为崔源和宫里的贵嫔娘娘么?
只是不知二叔到底是怎么借的势?
“就因为这事,二婶就成周夫人的座上宾了,你瞧,真真是可笑得紧,这还真是一家便宜几家着呢!”王元儿想到二婶和那周夫人交好,就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的很。
“不对,那周夫人肯定不会就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和二婶交好,这其中必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王元儿突然皱起双眉。
秋棠有些不解,想了想便道:“估计那周夫人是想借着二太太来攀二爷这枝或者是娘娘那支了!”
“是这样吗?”王元儿有些不确定。
“甭管是不是,过些天二太太必然回来吃这满月酒,若是有什么马脚,必是会露出来的,到时候她还能在奶奶您跟前掩饰得了?”秋棠一脸自信。
王元儿苦笑,道:“你也知道她,素来是个头脑简单的蠢货,做什么更不会经了大脑,真要做出什么了我们才知道,怕已经是鞭长莫及了。”
“这倒是,就拿这些事说了吧,这还都是二太太过了蓟县那边才如此,二老爷从前也勉强称得好官来着。”秋棠又道。
王元儿眼神一冷,讥道:“我以为出了这么多事,她会学得聪明了,哪知是我高看了她。俗话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经了这么多事,她还是没半点长进,反而变本加厉,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