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顺着脖子,流进程郎玉心底。
像烧红的烙铁,滋滋地灼烧着。
程郎玉紧紧圈着人,下颚靠在哥儿的头顶,不停地蹭蹭。听他从压抑的呜咽,到放肆的哭嚎,再慢慢转为细声的啜泣。
等小哥儿情绪稳定下来,趴窝在自己身上。程郎玉细细拍着他背,这才说着自己的事。
“我叫程郎玉,家在古梁镇,上华村。十四岁前在家读书,十六出去打仗。如今带伤回家,被人扔在这儿,遇到了你也是我命中幸事。”
“你救我一命,我理应还你一命。但我家中生母早逝,父不仁,后母厌弃,如此这般……”
他知道人在听着,他语气郑重又坚定问道:“你可愿嫁于我为夫郎?”
被窝里握拳放在胸膛的小手突然顿了下,程郎玉有条不紊地捋这人头发。
“我品行良好,会些拳脚,虽不富裕,但饿不死。若你愿意,我将视你为唯一的夫郎……”
埋头在自己脖间的毛脑袋蛄蛹下。
程郎玉轻轻问道:“可愿?”
叶忍冬在男人臂弯中撑起身,红得像核桃的眼对上程郎玉温润目光。“你都不知道我之前……”
程郎玉伸手轻抚过他脸颊上的头发,眉眼平和:“在你之前,我本以为再睁眼是阎罗殿,却未曾想是个桃羞李让的小哥儿……”
他拉着被子,将哥儿单薄的身子捂严实。
又盯着哥儿的杏眼:“小哥儿看着瘦,风吹就倒,若我不在他身后撑一撑,我怕哥儿会活得艰难。”
“不管你之前怎么样,你救了我是事实,这就够了。”
他将哥儿抱着躺下,环住人窝在自己肩。
“至于你以前,若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叶忍冬身子轻颤,小豆子又是一滴一滴掉落。
程郎玉摸着他后脑勺,温声宽慰:“好了。”
吃得半生苦,等来一归人。
叶忍冬自小受尽嫌弃,十岁后又艰难过活。
他生存的地方始终是白家,是桐花巷子。他对危险敏感,但也保持着单纯与赤诚。愿意救人,他想的是白家老爷子的言行;害怕欺辱,他回忆的是白家人的打骂羞辱。
他像一只在家历经磨难,但仍旧不谙世事的小兽。
一朝逃出所谓的家,他只能凭借心中随时变换的想法来指导自己的行为。时而无措,时而欣喜,时而胆怯,时而后悔。
但这些都不妨在确定安全后,他松开蜷缩的身子,展现赤诚柔软的一面。
温热的手掌像不腻烦般安抚着,叶忍冬心绪平静下来。
他鼓起勇气,伸手圈住男人的腰。将自己再深埋在这刚刚确定的巢穴。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至耳边,软软糯糯。
“我叫叶忍冬,爷爷是大夫,冬天捡……捡到我的。身上有叶字木牌,取名叶忍冬。”
程郎玉细声应和:“嗯。”
像得到了鼓舞,叶忍冬软软接着道:“我从饶关镇桐花巷子来的,爷爷去世了,白婶子要将我……将我卖给酒鬼……”
他脖子一缩,将脑袋埋得更深。
程郎玉下颚靠在他头顶,摸着他后脑勺。“不怕,以后我在。”
“嗯。”叶忍冬悄悄道。
程郎玉半眯着眼,像诱哄般道:“那怎么过来的?”
“走……走山上。”叶忍冬紧闭着眼睛,想到那漆黑恐惧的经历,只想着往男人怀里钻。
程郎玉拍背的手一顿,哑声道:“脚疼吗?”
叶初冬瘪嘴,眼睛红红,乖乖道:“疼……”
从饶关镇到古梁镇,三十多公里路。走山路虽近点,但更为崎岖。而且是晚上走。
“冬哥儿受苦了。”程郎玉捏捏他后脖颈。
说完,二人周身的空气寂静片刻,肩膀上再次湿润。小哥儿在无声哭泣。
半响后,耳边的毛脑袋又动了下。
只听一声呢喃:“我……我愿意的。”
贴在脖子的小耳朵有些发烫,程郎玉淡笑:“好。”
磨磨蹭蹭收拾好情绪,叶初冬忽的一动。突然直起身道:“呀,汤要凉了。”
程郎玉轻轻松开手:“不着急,慢慢来,小心脚。”
叶初冬:“嗯嗯。”
噔噔噔穿着鞋跑出门,重新端了碗鱼汤过来。有肉有菜,比光喝汤好垫肚子。
草垛已经移开,他站在木板床边踌躇。
怎么喝呢?
程郎玉掀开被子,冲他招手。“上来。”
叶初冬脸红了瞬,乖巧将碗放好,咕噜噜爬上床。
这次不用程郎玉说,他抱着人上半身靠着自己,再将碗递给他。
“你吃了吗?”程郎玉靠在单薄的小身板上,仰头问。
叶忍冬抿嘴对他笑笑,耳尖红得滴血。
“没,你先吃。”
程郎玉见手上的碗就知道是只有这么个好的。他将叶忍冬拉下点,光滑的碗沿递到他唇边。
“你喝点,别饿着了。”
叶忍冬小鹿般的眼睛看他,见他挑眉示意,腮帮子鼓鼓喝下几口。
破碗装不下几口,叶忍冬喝了点后,就剩下点汤跟菜。
程郎玉半点不嫌弃,将剩下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