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子提起自家老头,她恨声道:“床上躺着呢!”
“你大伯娘知道你回来后,起先没跟我们说,前些天二郎回来说漏了嘴,我们两老的才知晓。”
“杜秋红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我跟你阿爷要见你,可他说你……你去了……”说到这,老太太压下去的情绪又上来,抓紧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子。
“老爷子受不住打击,第二日就病了。”
“你要再不回,你阿爷就跟着你去了。”
程郎玉眉头紧皱,本就高大的身量显得他更加迫人。
“阿奶,我回来了,杜秋红我来收拾,你们今后享福就好。”
老太太欣慰地拍着他手背:“好好好。”
想着孙子这会过来,得饿了。她高兴道:“阿奶正在做饭呢,你去看看你阿爷,等着吃饭。”
说罢,就急着转身回厨房,半点不见之前的颓态。
走到门前,她突然一顿:那孙儿边上的小哥儿不就是孙夫郎了哟。
“哎哟,好好好,相貌合适,品行也好,就是瘦了些……可要好生补补。”
没站多久,她扶着门框走进屋。
大儿媳还在看柴火。她冲着里面道:“加个蒜苗炒肉,大媳妇,再多煮碗糙米。”
刚刚外面这一喊,在厨房烧火的杜今荷叶听见了。
见自家婆婆进来,抓柴火的手一顿。
面上带笑:“郎玉回来了啊?”
“可不是,那杀千刀的杜秋红……”提到这个,就骂一次杜秋红。
杜今荷倒没怎么惊讶,他儿子前两天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块落地。现在知道郎玉也活了,也替他高兴了下,好歹是自己的侄子。
不过,杜秋红那女人真是在好生养着郎玉?
看老太太这样子,也不像啊。
程老爷子一共四个孩子,程家老大程安明跟老两口住在一起,赡养老人;老二程安梅嫁到隔壁镇,逢年过节偶尔会回来;老三程安谷在村子盘了块地盖了房子,不在老屋住。
老四就是程安华那个狼心狗肺的。
家里之所以这么冷清,是因为程家大伯出门遛弯。他两个儿子,大儿程立君带妻儿去她岳母家了,二儿就是跟程郎玉一起被征兵的程立民,刚去她姥爷家。
程郎玉倒也没问,牵着手冬哥儿,路过堂屋,转身进了里屋。
知道他担心阿爷的身体,叶忍冬全程跟着他,也没吭声。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张口布鞋里的脚一直蜷缩着。
虽觉得不得体,但一直拉着程郎玉的手,好歹不会让他想找个角落缩起来。
他都不敢抬头观察程郎玉住的地方。
老宅很大,坐东朝西。
大小房子本来是五间房。堂屋居中,一边一座正房睡觉。靠南边的侧面是厨房,再边上是柴房。
但看北边侧面又盖了两间,想来是大堂哥娶媳妇加盖的。
院子分前院后院,都用篱笆围着。
后院养些牲畜跟菜蔬,前院两颗几十年的老树杵着,还在北边靠墙搭了个葡萄架子。
他阿爷程仲书的屋在正房北边。
开门进去。一个瘦老头正躺在床上。
听到响动,本侧靠外的身子没动,只那浑浊的眼珠子转着看过来。
程仲书陡然见到自己小孙子,以为是真赴了黄泉。
一下子,他老泪纵横。
半张着嘴道:“阿玉啊,阿爷恨呐,当初怎么就生出程安华那个瘪犊子啊……”
“可怜我小孙子不满十六就离家,才满二十就……就……”
老头巴掌哐哐拍在床上。
看来是真以为去了,阿奶看不见,才敢这般放肆发泄。
程郎玉急着上去,抓着自家阿爷的手。
“阿爷,我好着呢。”
程仲书僵直,白多黑少的发丝挂在鬓边,无神喃喃:“阿玉啊。”
程郎玉:“好着呢阿爷,你看我手是热的,不信你摸摸。”
程仲书顺着他动作,将满是老茧的手搭在程郎玉手背。
细细感受,是温热的。
“热的!”
“热的好啊!”
老头狠拍老手,面色变化。不过瞬间将泪水抹去,然后板着脸教训。“回来了怎么不早回家,尽让杜秋红磋磨。”
程郎玉乖乖解释:“我受伤了被杜秋红扔山下茅屋,走不了,这不一好就回来了。”
程郎玉习惯自家阿爷面上严肃的性子,半点不怕老头。
只捏捏指尖颤抖的叶忍冬,笑着将他轻揽到自己跟前。“阿爷,是冬哥儿,我夫郎救的我。”
程仲书注意到这么个乖巧的小哥儿,连连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了。”
叶忍冬捏着衣角跟程郎玉的手,细声道:“没,不辛苦。”
至于这孙夫郎是个什么样的,程仲书没问。
“乖孩子,叫什么名儿啊?”孙子回来了,加上心中郁气发泄后,谭仲书来了力气。
叶忍冬紧攥程郎玉衣角,乖巧道:“叶忍冬,中药那个忍冬。”
“忍冬,好名字。”
“在这就当做自己家啊。郎玉这个孩子懂事孝顺,一定能把日子好好过起来的……”
程仲书又问了几句话,立马赶人。
“去去去,收拾收拾自己,给冬哥儿找些穿得,自己裹那么大件厚袄子,不知道疼惜人。”
“那阿爷你好好休息,我先给冬哥儿找些穿的。”
“去去去。”程仲书像赶苍蝇般摆手。
小年轻出去后,程仲书捂着心口,慢慢又红了眼眶。这次打心底吐出那股郁气,道:“可算是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