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个长辈的视线下,半响,程郎玉终是道:“问问冬哥儿吧,但阿爷,我那房子还是要建。”
他不希望阿爷低声下气的,他只是自己心里有个坎儿。
这坎儿安在心头这么多年,不是轻易就能去掉的。但说出这句话,他心中磐石松动,压了许久的大山渐渐倾斜。
他又重复:“冬哥儿同意就行。”
程仲书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老眼掺着泪花。
他不希望孙子一直将自己束缚在仇恨中。在他看来,程安华已经去了,再仇恨过去,也只能让自己难活。
活了大半辈子,他以前也可恨那小儿子。万千宠爱给了他,可却出来个污了门楣的家伙。
但年龄大了,也就看开了。
人这一辈子啊,短着呢,一晃眼就是大半辈子。
积这么多愁怨在心头,怎么活都不是滋味。
他只想孙子跟孙夫郎好好的,好好的过下去。才不废了这人世走一遭啊。
他收起感慨,双眼藏着睿智。他铿锵道:“好,阿爷今天就给你张罗房子,你问冬哥儿。”
商量完也不过两刻钟。
杜秋红两个暂且关在柴房,其余人也陆续散了。
程郎玉问了杜秋红他娘的东西在哪儿后,拿出后收到自己身上。之后也不再管那两个人,而是跟程仲书回家。
他还要带冬哥儿一起去镇上。
到祖屋,他被谭春柳招呼着吃完早饭。紧接着,两个小年轻跟着老太太去镇上买东西。
从上华村到镇上,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程郎玉干脆在村路上租了个牛车,哒哒哒往镇上走。
牛车比人走要节省接近半个时辰。
到了古梁镇,叶忍冬眼里全是好奇。
古梁镇跟饶关镇虽然离得近,但镇上的主路明显比饶关镇要大些,平坦些。
环境也热闹。
街上车水马龙,有挑着担的货郎,挎着篮子买菜的,也有他们这般坐着牛车赶集的人。
年轻的小哥儿小姑娘倒是不多,有也是紧紧跟在汉子身边,新奇地观察着周围。
惹得那些个小摊主眼睛一亮,使劲儿地吆喝。
有些个哥儿、小姑娘见着喜欢着,就扯扯边上汉子的衣角。要是疼惜人的,立马就给买了。
还有汉子抓着人,专门绕开卖小玩意儿的摊子的。
叶忍冬看得入神。
他笑着想,要是他也扯着阿玉让买,阿玉指定会买。
但程郎玉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还是借着阿奶的付了六文车钱。
程郎玉抓着叶忍冬先去趟医馆。
谭春柳则先买些家里用的东西。
镇上医馆一共有三家,一家是专门看诊不卖药的。一家是家学,做小本生意。还有一家是县里面开的分店。请了个坐堂大夫,但收卖草药为主。
程郎玉护着人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一个稍微冷清的街道。
叶忍冬跟着人停在一个铺子门口,盯着门楣上几个大字,小声念道:“当归医馆?”
程郎玉摸摸他脑袋,像夸孩子般道:“嗯,夫郎说对了。”
叶忍冬不好意思让他听见,有些害羞地闪躲。
程郎玉牵着他,敲了敲门边的小方桌:“小哥,我找陆大夫。”
药童正在奋笔疾书,闻言放下笔道:“陆大夫在看诊……哎!你不是上回躺着进来的那个……那个……”
“程郎玉。”
药童不过十五岁大,利索地招呼程郎玉坐:“对对对。”
“是来找师傅的吧,您稍等,师傅还在看病。”
药童长着一张娃娃脸,一脸喜色。见程郎玉牵着叶忍冬,当即抚掌:“这位是尊夫郎吧,这下好了,以后你家可有好日子过了。”
俗话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上次那么大雨天,他家药铺的门被个熊一般壮实的汉子拍开。他还以为是抢劫的嘞,可谁知人家是送病人来的。
哪有拆门看病的!
不过,还是师傅他老人家镇定,当即给人诊治。
可这人伤口虽及时处理,但伤得太重,能活着到这里靠的全是他那股求生气儿。
师傅赶紧给人削去腐肉,擦伤换药。
本想让人在店里试试养不养得活。但那蛮熊汉子不允,还托了银子在师傅这。
说是半个月内,躺着这人如果没来取,就将银子交给上华村的程仲书老爷子。
师傅没法子,只能将最好的药拿出来塞到这人被窝,以期望他家里人好生照看,就算死也死得舒坦一点。
小药童摇摇头,他当时怎么想来着。
对,他当时想,这人多半是来不了了。
毕竟那么大的伤口,发高热是肯定的,这年头因为高热降不下去而傻了、死了的大有人在。
时间越长,他心里那点唏嘘也淡了,等着师傅叫自己跑腿儿送银子。
可没想到,今天却见着了人。
小药童只感叹,这人命是真硬啊。
他打心底佩服。
热情地将两人招呼好,药童又端坐在门边桌旁,收拢思绪,安静写东西。
没人看了,叶忍冬着才紧拽着程郎玉的手,打量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