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叶忍冬总算清醒。
院子里,程郎玉正扎高袖子编围栏。叶忍冬走出门时,将喂兔子的两小的惊得一愣。
“阿嫂, 好好看哦。”
程郎玉回头。自家夫郎穿着那件唯一的宽袖长衫。艳若桃夭, 净若冰晶。
芙蓉面,章柳腰,长身玉立,像来乡里游玩的小少爷。
程郎玉想, 要是换个玉簪子,再挂上玉佩,岂不是更好?
叶忍冬打着呵欠, 单手捂住嘴, 径直走过去。
“这脏,夫郎。”程郎玉全身都是竹屑。
叶忍冬软软趴在男人后背,将半身的重量倚上去。“不脏。”
“阿嫂,给,艾草。”两个小娃娃笑眯眯跑过来,递上篮子。
叶忍冬顺着腰间横过来的手臂侧坐着。他眼眸水润。“想吃青团了?”
程韶摇头。程宝儿看程韶,也跟着甩小辫子。
“阿嫂,你们屋好多蚊子, 熏蚊子用。”程韶乖憨道。
“熏蚊子?”这个天儿有什么蚊子?
“嗯嗯, 你看看大哥脖子上, 被咬了好多包包哦。”
叶忍冬倾身凑近男人脖子, 抓痕、红印。
他面色一红,轻声道:“好, 熏蚊子。”
两小孩高兴跑开, 叶忍冬敛眉:“相公, 鸡放出来没?”
“放了,也喂了。”
“嗯,”叶忍冬视线落到院子里的兔笼子上,又说:“相公,这兔笼子怕是不够了。”
“都长大了,装不下。”
程韶拿着兔草,围着趴在笼子边的半大兔子。
“阿嫂,卖!”程宝儿跟程韶对视一眼,脆生生道。
叶忍冬眼尾斜飞,下巴搭在男人肩上,懒散道:“不养了?”
“还养,养好多好多,卖!”程宝儿兴冲冲道。
程韶帮她补充:“驴蛋儿、栓子、狗蛋、大树都买!”
叶忍冬将手心放在男人脖颈轻笑:“若是多养,还要逮几只大兔子才行。”
他手指挠挠温热的皮肉:“以后给你俩逮回来。”
腰间男人揽着的手发紧,叶忍冬大感不妙,拍拍男人手:“相公,我去做饭。”
程郎玉纹丝不动。
“相公?”
程郎玉轻叹:“我去。”
夫郎这身衣服穿着可不是用来干活的,好好休息着。
叶忍冬看了看自己唯一这一身还好着的春衫,就着男人的力道起身。他摆摆手,招呼两个小孩出去找野菜。
走前,他拿着篮子冲厨房门口的程郎玉嬉笑道:“相公,我要吃青团哦。”
程郎玉眸子如狼,缓缓点头。
“走咯,宝儿,韶儿,找野菜去。”清明时节,野菜多生。
清明菜、蒲公英、野苋菜、荠菜,多采些,做成菜干儿冬日里也能吃。
“别走远了。”程郎玉叮嘱。
叶忍冬揉揉腰,能走远算他能。
三月初三,家里不动火。
叶忍冬夫夫两带着准备好的纸钱,水果饼干,从阡陌往村东北边的山头走。
细雨绵绵,时下时歇。景色衬情,正适合祭拜亲人,说说心里话。
叶忍冬全程都注意着程郎玉的神情,手心攥着男人手腕。
“夫郎,看我干嘛?”
叶忍冬立马收回视线。“相公啊。”
程郎玉换了身叶忍冬做好的墨色长衫,气质温润带着些郁气,像赶学回家的温润书生。
“嗯?累了?”程郎玉牵着人停下。
叶忍冬看着男人绕到身前蹲下:“来,相公背。”
“相公,不累的。”纤细的手搭在宽厚的背脊上轻拍。
“哪能不累。”走得是山路,又崎岖。
“乖,快上来。”程郎玉哄道。
叶忍冬嘴角轻抬,最终还是趴了上去。他手从男人肩膀垂下,挂着篮子。
叶忍冬犹记得除夕那天,程郎玉周身黑气沉沉,盯着婆婆的墓碑沉默不语。他怕又是让相公想起以前不好的事。
“夫郎,我早想开了。”程郎玉盯着上山的石板路,“以前独独记得咱娘的事,堵着一口气活下去。”
“能回来,也只是想着报了仇,就了无牵挂。”
叶忍冬捂住男人嘴:“不许胡说。”
山路不好走,但两旁鸟语花香,一些垂落的杏花堪堪落下几瓣应景。
夫夫两行走在山间,一步一步,踏实稳当。
“但是遇到夫郎,坏人得了教训,我也要想着夫郎而活。要让夫郎吃好,穿好。让夫郎带玉簪,穿锦衣。那才是我程郎玉后半辈子该干的事儿。”
“就像阿爷说的,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只要夫郎跟着我,一直好好的。”
叶忍冬侧脸贴着男人,眉头慢慢舒展。“相公,你没事就好。”
程郎玉轻笑:“我可不像我家冬哥儿,只会犯傻,全往坏处想。”
叶忍冬手扯了路边一朵山桃花,插在男人发髻上。“我才没有,相公污蔑。”
程郎玉侧脸蹭蹭:“我家冬哥儿这嘴也越来越会说了。”
叶忍冬搂住男人脖子,被颠高些。他看着山间的绿叶繁花,慢慢哼唱以前听过的歌谣。
树林茂密,繁花装点。歌声悠扬,细语嘤嘤。
祭拜完。
下山时,见草丛忽然跑出一只带毛的,叶忍冬一惊。
“相!”
“嘘。”
叶忍冬顿住,见程郎玉一个飞身而出,那悠哉吃草的大兔子被逮住耳朵。
“抓到了!”叶忍冬上前去,眉开眼笑。
程郎玉拎着兔子耳朵,打量几下:“嗯,黑色的兔子,难得见到。”
叶忍冬低头凑近,大兔子的前爪乖乖收着。他食指轻轻贴贴毛毛。“好乖。”
程郎玉猛地俯身,亲在叶忍冬眉心。“也好吃。”
叶忍冬眼睛一弯。“回家给程韶,或许又能出来一窝呢。”
“嗯。”程郎玉躬身,“那夫郎快上来,我们早些回家。”
叶忍冬乖乖爬上去。“相公,走咯。”
程郎玉被他的喜色感染,朗声道:“冬哥儿,抓稳了!”
“啊!你慢些!”叶忍冬勒紧手臂,男人健步如飞,身后的树木不断掠过。“相公啊,慢些。”
程郎玉笑出声:“夫郎怕了?”
“才没有!”叶忍冬憋足气势道,被颠得歪歪扭扭,告饶道:“相公,慢些,慢些好不好。”
程郎玉缓缓降速,从台阶上走到顺畅的直道上。“好,慢些。”
叶忍冬张牙舞爪挠男人发髻。“颠得我难受。”
程郎玉侧头咬住细白的指尖,模糊道:“是相公的错。”
叶忍冬泄了劲儿,侧脸贴着男人:“相公啊,咱们何时去县城啊?”
程郎玉走到田坎儿。“家里这阵子忙完。”
叶忍冬指尖依次点着男人喉结。“一个是施肥,一个是除草,还有什么?”
指尖喉结滚动,振动从掌心传来。“家里的牲畜不得安排好,还有两个小的。”
叶忍冬搂紧男人脖子:“相公,你是不想让我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