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程郎玉要去姥姥家送东西, 正好搭着戚九的马车顺路过去。
叶忍冬看最近喜欢往外边跑的戚九,料想是小孩在山脚呆着烦闷。出门有程郎玉跟着,说是明天回来, 叶忍冬也以为他是去镇上玩儿。
在家待了会儿, 叶忍冬又带着几个孩子去山上除草。
不过因为程郎玉不在,叶忍冬只能在山脚底下这片地方。能扯多少是多少。
程元卿崽崽被放在垫了几层稻草跟厚棉衣的背篓里坐着,小手手上被叶忍冬塞了根儿狗尾巴草玩儿。
小孩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一会儿看看天上飞过的鸟雀,一会儿又“嗷嗷啊啊”地对着忙碌的叶忍冬叫唤。
自己就能玩上一阵, 这点倒是省心。
叶忍冬时不时回头看看小孩,心想:在平坦的地方还是比在山上好些,小崽崽能放在地上不用背着。
程元卿小朋友现在也有二三十斤了。背久了难免累得很。
树荫底下蚊虫多, 小娃娃的背篓上挂了一圈的搓成圆球的艾草。加上大灰跟大黑都守在边上睡觉, 时不时起来围着小程元卿跑跑跳跳。
小崽崽甩甩长长的狗尾巴草,倒也美滋滋的。
忙了一会儿,叶忍冬走进背篓。小娃娃乐呵呵地伸手展开。要抱。
叶忍冬看看手上沾着的泥土,捏着衣摆擦了擦。掐着小崽崽腋窝边道:“爹爹手上脏得很。”
“啊呀。”
“你不嫌弃哟。”叶忍冬托着小孩的背跟腿弯,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咱们小乖乖以后大了就可以自己跑了,不用干坐在这,看着爹爹忙活。”
“是不是啊?”
“啊!”程元卿小崽崽的视线与叶忍冬相悖。叶忍冬只感到才说了这么句话,小崽崽就啊呀呀地乱动。
忽的, 身上的重量被微微抬起。
叶忍冬下意识将孩子抱紧, 再回身就瞧见男人满是笑意的脸。
“相公, 回来了?”叶忍冬松开手, 小崽崽被他阿爹接过去。
“嗯,回来了。”
“夫郎歇会儿, 我来。”程郎玉抱着兴奋拍打他肩膀的小孩儿哄了会儿, 又将人交给叶忍冬。
几人都站在树荫底下, 身边有林子里吹来的风,不算热,反而还惬意。
叶忍冬对蹲在山坡边吭哧吭哧撅屁.股的两个小孩招招手。“韶哥儿,宝儿,咱们歇会儿,让你们大哥弄。”
“大哥?”
程韶仰头,陡然看见个高大汉,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程宝儿侧头就看见男人笔直而上的大腿,她仰头问:“大哥回来啦!阿九呢?”
程郎玉眼珠微动,余光看了看哄孩子的叶忍冬。轻声道:“有事儿。”
“哦哦。”程宝儿红润润的小包子脸上有些茫然。不过,刚刚阿嫂说什么来着?
歇会儿?
她立马笑着单手拉起程韶。“哥哥,咱们跟阿嫂一起。”
叶忍冬看着已经背对自己的汉子,他高声道:“相公,那我们先回去了哦。”
程郎玉招招手:“好。”
叶忍冬对还没过来的程宝儿道:“宝儿,帮我拿一下篮子跟小锄头。”
这是今早出来带出来的。
靠近后院地里这边的山坡多蒲公英,这个夏天吃了清热解毒。正好除草的时候顺带将蒲公英多挖些,即便是吃不完,也可以晒干了留着冬天当青菜。
“来了。”
正值中午,出了树荫底下,热气跟禁锢在蒸笼一样。将人笼罩进去,惹得人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叶忍冬单手张开,挡在程元卿小崽崽的脑门上。“这么大的天气,咱们崽崽受苦了不是。”
程元卿半眯着眼,脑门抵着叶忍冬的脖子乱蛄蛹。
叶忍冬一瞧他这样就是犯困了。
趁着回家走路这点时间。叶忍冬将小孩哄睡,随即将娃娃放到床上,拉上蚊帐。
天杀的不早,叶忍冬准备做午饭。
“宝儿,韶哥儿,去不去收鱼篓?”叶忍冬出来,提着木桶对两个小孩道。
“要去,要去!”程宝儿一下子从门槛上蹦跳而起。
程韶则慢慢抱紧身上的大黑,跟在小姑娘身后出门。
“喵~”大黑一脸傻乎乎地被抱走。藏在小孩胳膊肘的毛脑袋黑黢黢的,几乎看不见五官。
叶忍冬噗嗤一下,乐呵呵地出门。
山下小院忙着,戚九跟屠飞现在也快马加鞭走着。
屠飞带着个大草帽,对蹲在自己身后找阴凉地儿的戚九道:“阿九,咱们还去县城干嘛?”
“不是都叫小狗去叫人了吗?何必你在亲自去。”屠飞一根筋儿,这事儿他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过。
戚九蹲着当菌子,闻言道:“咱们又不是去找人。”
“那干嘛?”屠飞眼睛半眯,盯着阳光将路边的水照得泛着刺目的光。猜测里边有没有鱼。
“不是要修房子吗?”
“对啊。是修房子,但是以前好不容易在县城将你送走,现在又回去,有眼线怎么办?“
“哪还有什么眼线,那边不是早就说我死了吗?”
“你知道啊!”
“废话!”戚九扯过车帘搭在自己脑门上,后背留下一地的阴凉。
他轻舒口气,靠着纯天然的大椅背上,蔫了吧唧道:“快点走,热死了。”
“不行,马儿受不住,先让他喝点水。”
屠飞赶着赶着,就让马走到河边喝了几口。
戚九:“行了,快点。磨磨唧唧的。”
哪知屠飞一本正经道:“阿九,咱们现在就这么一匹马了。他是咱家最贵的,可不能糟蹋。”
戚九翻个白眼:“你都赶着人家喝了多少次水了,你数过没有?”
屠飞:“这个不重要。”
戚九撇撇嘴:“切。”
路上偶尔歇一歇,但马儿的速度快,在下午的时候就赶到了县城。
戚九跟屠飞两人绑了马车,走到一处挂着巨大牌匾,外面放着个大锣鼓的地儿。
“县衙?”
屠飞挠挠头,小心翼翼将戚九拉到大锣鼓的后边,压低声音道:“阿九,咱们以前被通缉过的哎,你怎么还送上门了?”
戚九被拎着后衣领,跟小猫崽似的被大灰熊叼着。“你放下。”
“哦。”屠飞松手,戚九直接从悬空状态落到地上。
戚九有些无语扫了一眼傻了的大灰熊:“你能不能别给我提那两个字?”
屠飞:“为什么,不是事实吗?”
戚九巴掌呼过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屠飞咧嘴:“嘿嘿。”
“嘿什么嘿,快带我进去。”戚九拉着人绕过大锣鼓,往县衙的后门绕去。他指着那有四五个自己那么高的院墙道。
屠飞收敛笑容,做贼心虚,默默道:“好。”
他重新拎着戚九的衣服,脚下半曲,一个借力往上攀爬。再一落地。
直直对上正在花园里站着的人。
“嗷!”屠飞像吓飞了的豹子,落地后又一个跃起。
戚九只能眼睁睁看着跟前的哥儿脸色几下变换,最终直直看着自己。
“好了,你停下!”戚九抓着脖子上的衣领,脸色黑沉。“也不怕把我勒死了!”
隔着两米远,屠飞防备似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儿。
一身橘黄色鲜艳衣裳,腰间别着跟鞭子已经扯了一半在手上。头发长至腰间,上边绑着些红不溜秋的发带。
小模样还挺好看的。屠飞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陆朝朝眯眼,像被盘了地盘儿的猫。
“我们就是看这围墙特别特别高,就想进来看看是什么样子的?”戚九乖巧不已,小肉手交叠,是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孩子。
陆朝朝:单纯?个屁!
他面无表情,鞭子一下一下啪啪搭在手心。
屠飞听一声哆嗦一声。“好疼的。”
戚九立马收了那副小乖乖的模样。上前几步,对着陆朝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陆家哥哥,我这不是来看看咱们陆伯伯吗?”
“看人你还翻墙?”
啪的一声,鞭子在身边甩开。屠飞瞳孔微缩,抱着戚九就往身边一跳。
果然,山下的母老虎要鲨人。
“松开!爪子!”戚九拍着腰间凹凸不平的大手。像是疤痕。
“哦哦。”屠飞呆呆的,看着陆朝朝的动作有些怕。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爹。”陆朝朝说着,拉着鞭子在地上慢悠悠拖行。
戚九看了看屠飞,端起小公子的做派。小手手往身后一背,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边走,边用余光打量。
官衙破旧,除了院子中这些常见的花花草草,其余的都有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戚九眉心轻蹙。
陆家本也是京城世家,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贬官至云山县。从朝廷正三品大员,到现在的偏远地方小官。
戚九垂下眼帘。
“老匹夫,不做人!”
将人引至自家亲爹的院子,陆朝朝扣了扣门。就见一斯斯文文的中年气质大叔开门。
他穿着一身有些泛白的棉布长袍,气质淡然,如松风竹月。他在看见戚九的模样时,动作一顿。随即立马将人拉进门中。
“你是?“
戚九看着眼前不过四十,双鬓已经泛白的男人。恭恭敬敬地双手抬起,弯腰下去。“舅舅。”
“哎!”陆庭书忙将小孩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