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抬脚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蹲下身把痰擦干净,鄙薄一笑穿入北锣美食街。
北锣美食街很长,都是窄小的店面,挨挨挤挤凑在一起,集聚天南地北,中西荟萃,一到饭点就人欢马叫,络绎不绝。
男人隐匿其中,万无一失。
美食街的“开心米粉”是东城一绝。
但王菀冬显然不满意,“都说了下馆子吃,订都订好了,每回你都这样!吃一顿江浙菜能把你吃穷啊!小气吧啦的劲儿!”
孙队抱着儿子孙小海,两人正挤眉弄眼做着搞怪表情,“时间紧,这家好吃。”
米粉摊生意火爆,长队宛如游龙。
王菀冬前面还有十人。
透明窗里,大锅中的米粉亮白剔透,汤汁色泽浓郁,鲜、麻、辣……直往鼻腔里窜!
王菀冬馋得口水乱溢,忙背过身咽下,她可不能输气势。
店员在一侧扯着嗓子嚷,“103号打包的,104号打包的好了。103号有没有,在不在!”
男人点了根烟,横穿米粉队伍,擦着孙小海的肩膀走过。
孙队下意识侧头看他,男人也正回眸,阴瘆瘆地瞟他。
眼神一撞,孙队蹙起眉头,放下孙小海,拉住王菀冬,“你先排着,我马上回。”
孙小海想跟着爸爸走,王菀冬眼疾手快扯住他衣领,脖子一勒,把小海逼出一声鸭叫。
他退回两步有些着急,“爸爸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干嘛去了,还能干嘛去了!”王菀冬忽然想起什么,踮脚大喊,“唉那你要什么味的?”
无人搭腔。
王菀冬满脸挂着不悦,“孙小海,给你爸点个麻辣的,变态辣,辣死他!”
男人觉察到孙耀明的跟踪,兜绕着拐进大喜胡同。
窗户里的收音机正播着《赴灯娥》的锣鼓点子。
男人在前,踏着鼓点越走越快,最后迎着劲风狂奔起来,孙队在后豁命追。
墙上两道人影片刻拉长,片刻缩减,变化万端。
胡同起初还有散射过来的霓虹灯光,越往里越是一团漆黑。
孙队被路边倒地的自行车牵绊,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接着跑。
男人翻进一栋烂尾小楼,踩着垃圾破家具一路向上爬,你追我赶到了四层。
男人脚步慢下来,撑着膝盖边喘边笑,“不就撞了你家小孩一下,追到这,您气性真大。”
四层的围栏尽头有一木质灯杆,上面有俩角铁支撑着一个蓝面白底的搪瓷盘,那是灯罩,下面的白炽灯忽明忽暗。
男人缓缓踱过去,转身站定,破灯下,他身子若隐若现。
孙队盯着他,一步步逼近,“警察,别动。”
这男人看着眼熟,他脑中快速闪现过一张张通缉犯的人脸,下意识摸枪摸铐子。
然而他在休憩期间,都没带。
男人举着双手,“警察同志,我是良民,我给您掏身份证。我就是心情不好,”男人舔了舔唇,“老婆跟别人跑了,哥儿几个笑话我。”
孙队立马想起来,这是东协市流窜到这儿的碎尸恶匪,是东城老姚的案子。
“所以你把他们都解了,拿12个麻袋装着,一半扔工地,一半扔河里。”
男人腼腆笑了。
“商金安,转过去!手背过来!”
男人很听话,顺从地转过身,将手背过来,“警察同志,他们笑的声儿太大,吵,闹得我听不见电视。”
孙队拿出手机要给姚队报信,不想王菀冬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手机吱哇乱叫。
男人倏然发难,甩出藏在袖里的匕|首。
孙队大惊闪躲,男人出手极快,猛地一掀一拉,明锐的尖刀下,鲜血四溅。
孙队忍着疼制衡男人,两个粗壮的汉子在逼仄的空间里扭成一团且势均力敌。
奔跑的姚队在槐花胡同突然停步,凝神听着什么,脚跟一错,撒腿向大喜胡同跑。
孙耀明失血过多,渐渐没了力气,眼前重影相叠,两、三个破沙发,四个破鞋柜,两个破盆,两个男人,三把刀……
他蓄力最后一搏,抡起铁盆挥甩,在男人躲闪的瞬间,钳制住他腰腹冲向鞋柜。
鞋柜老旧,顷刻倒塌。
两人滚向围栏,围栏腐朽,他们腾空摔出四层。
男人摁着孙队,将他垫在下面,孙队撞挡棚,砸玻璃,磕墙沿,最后拍在地面没了声响。
男人晃晃悠悠站起来,啐了口血,“我……我从小就讨厌……声儿大,有错啊,我……我喜欢安安静静,有错啊。”
姚队拐进胡同就看见一蹲一卧两个黑影,蹲着的人举刀猛扎,刀尖冷光凛凛,血花团团迸溅。
一声枪响。
男人前额喷出个血窟窿。
姚队拎着枪,慌急靠近,手电强光在孙队煞白的脸上一晃而过。
他震悚当场,难以置信,“老孙?!”
姚队手忙脚乱摁压伤口,血从不同方位涌出,摁住这个就顾及不到那个,“小刘!小刘——!”
他双目狂乱,带着哭腔,“他妈来人啊!来人啊——!”
小刘出现在姚队身后,看了半天才认出孙队,瞬间呆若木鸡。
姚队急疯了,吐沫横飞,“傻了啊!报警啊——叫120啊!叫救护!快啊——!”
孙队瞳仁涣散,一股股浓血呛着他喉咙,连贯喷出。
“撑着,老孙你撑着,你看着我,看着我……”姚队鼻涕眼泪一团,“老胡周二走的,你不能……总不能一周走俩啊——!听见没有老孙!”
孙队想安慰他,可惜筋疲力尽。
只能耷拉着眼皮虚望着魆魆黑夜,偶尔发出“嗬嗬……嗬嗬”地怪叫。
几分钟后,彻底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