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旁有了硕大的鱼缸,蘑菇屋置于其中,热带鱼在绿藻中游窜。
张乙安给每一条鱼都起了幼稚的名字。
电视由原先的牡丹变成了长虹。
棕色的沙发布换成了颜色艳丽的动物彩绘,所有的角落都被放置了耸立的葱油色植物。
窗户上挂着风铃捕梦网,她还卖了四个草垛凳子,两个室内吊床。
客厅铺上了《狮子王》周边的硕大地毯。一进门跟入了茂盛的热带雨林似的。
殷天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个行走的猴。
但不管怎么说,这屋里终究是有人气了。
张乙安认真且执着地融入着这个家庭,努力弥补着“缺爱”的豁口。
她不止打理家用,也维系情感,交流琐事。
周三那日昏天黑地,雷暴风雨打得后院梧桐张牙舞爪。
她急忙收下晾晒衣物,归置进各个衣柜抽屉。
当她打开殷天|衣柜时,乍然一愣,柜里密密麻麻贴满了41号联排特大灭门案所有的细碎资料:手抄案卷文本、打印文本、图片、照片、图纸,用黏土所制作的参考凶器……
殷天已读高三,她学会将曾经对案件的原始偏激与执拗掩藏于心。
她孤僻寡言,但知晓了成绩的意义,开始疯一般恶补学科。
她依旧涉猎杂七杂八的学术领域,常常熬至深夜。
张乙安在睡前会给她准备好宵夜,有时是碳水,有时是果蔬,有时是高蛋白海鲜……
老殷曾经制止过,他怕把女儿催肥成发面馒头,但过度的体能、脑力消耗,维持住了殷天纤瘦的身材。
这天下晚自习,张乙安去接她,殷天淋个湿透,钻到车里甩水。
“河豚毒素对肠道有局部刺激作用,吸收后迅速作用于神经末梢和神经中枢,可高选择性和高亲和性地阻断神经兴奋膜上钠离子通道,阻碍神经传导,从而引起神经麻痹致死。”
殷天拿毛巾擦头,满脸疑惑,“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我开了你的衣柜”。
殷天恍然,“那些东西没地儿放,只能往柜里塞。”
“你塞哪儿,它都在你心里。”
“是,躲不了的,我知道。”
“你那么努力的想学医,无非是想还原当年的真相。其实还有一种选项,去当警察。找到那个人,找到前因后果,实施抓捕,亲手结束这场你永远做不完的噩梦。”
殷天一路都默不作声,但张乙安知道,她听进去了。
2007年春。
淮江市开始为奥运选拔火炬手,人们开始在网上争相订票。
夕阳下修葺的体育场馆庞壮生辉。
老殷在饭桌上将两张男子100米的奥运门票递给两人。
同时,黑板上高考倒计时数字牌开始锐减。
6月6日,高考开始。
6月8日,高考结束。
6月23日8时,高考分数查询。
殷天没参加警校的提前批应试,但凭借高分成绩被淮江公|安大破格录取。
老殷激动得上蹿下跳,逢人就嘚瑟。到最后已经记不得跟谁说过,跟谁没说过。
单单姚队就听了4遍,祝贺词说得口干舌燥。
9月入学的第一天,是信任挑战。
殷天站立在操场高处平台的边沿。
下面是两排同学,他们将手搭在一起组成网状,等待着她向后仰躺。
这是她的畏惧之源,殷天无意识地抽着眼角,惊骇万分,必须哼唱那段音律才能缓解。
她站得太久了,以至于下方传来诸多不耐的杂音。
她从来无法信任别人,甚至无法相信亲朋。
万念俱灰时她曾向老殷伸出过求助橄榄,可这橄榄被桑珏的尸身拍打得荡然无存。
她在此刻又听见自己大鼓锤击般的心跳,紧接着是漫天黑血如洪涛滚滚,淹溺而来。
她哆嗦着嚅嗫,“跨不过去,太晚了,这辈子都跨不过去。这是弱点,致命弱点,总有一天把我将死。”
殷天放弃了,从高台下来直径离开。
人群中一双眼睛锁着她背影,他是今年公|安大的状元胡志鑫。
身躯凛凛,眉眼却雅致温馨,他能感受到殷天的惶惶不安,他就站在她脚边,那细瘦的脚踝频频打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