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边看球赛边实时连接,“小差婆现在在cupa,哇嘿,好飞好浪的那里。你到老拿区之后,从哪吒庙斜巷穿过去,老虎街走到底,右拐左手边酒店后巷,一扇红门进,往下走两层,穿过一片管道就是了。”
米和往cupa去。
殷天和老莫从cupa出。
两人准备蹿吧,老莫跟侍寝翻牌似的,对着传单挑挑拣拣。
最后拽着她去了jojo house,那里正举行胡子party。
进场时手腕上盖一黑蝙蝠的印戳。
殷天选了个八字胡,老莫粘了个阴阳胡,跟衣着相得益彰。
与cupa不同,jojo较小而隐蔽,有个重金属朋克乐队,清一色全是女人。
几十个酒客“疯疯癫癫”,嚎叫又痴狂。
老莫身材好,小电臀抖得旁人心颤魂飞。
被个女鼓手看上了,下台给了她两张酒水折扣卷。
殷天对着酒单研究半天,点了特调的screw driver。
老莫撇嘴乐,“你说你进来你点个红粉佳人,天使之吻,纯真玛丽啊,谁一上来整个‘螺丝起子’。您好,我要夏威夷酷乐,”她对酒保粲然一笑,“我就喜欢红樱桃和凤梨片。”
两人倚着吧台,被白发男人行云流水的调酒身法给镇住了。
一杯下肚,殷天竟品出了截然不同的滋味。
有点铜锈,亦有书墨风雅,坚劲流利,遒劲酣畅,像呷了口黝黑的液态金属。
这酒后劲大,她魂颠梦倒起来,像漂浮于半空。
轻,轻得很,似叶小扁舟,鳞波闪闪中左摆右荡,能看见金蓝色的星云和斑斓长河。
她痴迷的看着,心境竟抵达了绿藤树蔓丛生的幽境中,清凉,深奥,凛然,英锐……
殷天上瘾了,喝了一杯又一杯,grasshopper绿色蚂蚱、stinger醉汉、rusty nail锈钉子、salty dog咸狗……
老莫也不甘示弱,灌下lady be good贤妻良母,rattlesnake响尾蛇,honeyed apples甜苹果,fever狂热……
天地成了流动的荧光液体,所有的静物都鲜活曼妙起来,抖擞地舒展着。
椅子在跃动,桌子在腾飞,像迪士尼的动画电影,侃侃而谈做着自我介绍。
镜子也跑来凑热闹,像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照耀着殷天红润妖冶的面庞。
一睁一闭间,她的脸徐徐虚晃出米和的神韵,那双温润的眼睛她不会看错,就是米和,就在镜子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把老莫吓一跳,忙扶住她。
殷天晃着脑袋再看,消失了,镜子不动也不笑了,很是乏味,她瞬间没了兴致,吵吵着要去下一家。
米和背着双肩立在酒店后巷的红门,“我到cupa了。”
阿成从球赛中挣脱,看了眼定位,“等会等会,什么时候出来的,不再cupa了,现在的位置是白鸽巢前地,jojo house!”
“换地了不早说!”米和一晚上积郁了太多杂火,全压在心下,再经时间一发酵,如今有了井喷的预兆。
“sorry sorry!我能看到你信号,直走行到底,右转,等下!她在动,从jojo出来了,在往东,速度很快,进了十月初五马路。”
“什么路?”
“十月初五马路,向沙梨头海边……”
这家位于沙梨头的酒吧门面极其朴素,色彩黯淡,易被忽视。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破门匾上镌刻的纯正花体英文,让酒吧染了点洋味,写着“魔笛”。
一长发老外歪歪斜斜地走出酒吧,在门口点烟。
殷天一推门,羊头骨风铃低声荡漾。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而来,兀的都笑了,殷天和老莫的衣着简直像是这酒吧特聘的群演,气质如出一辙。
正宗的美式运动吧,有着西部特有的旷野风情。
老板在佩吉生活了22年,岩壁、峡谷、荒漠的粗粝皆融合室内的点点滴滴。
老莫已然显出了醉态,阴阳胡贴脑门上,腿直不起来,曲膝走。
反倒是殷天能打持久战,喝着龙舌兰,在镖盘前扔飞镖,一支支镖针勉勉强强地钉在最外圈。
最后一支脱手时,米和的脑袋乍然出现在镖盘上,殷天悍然大叫,骇得寒毛卓立。
惊了半个酒吧的人,她一脸忌惮,嘴唇打颤,眼里涌动着悚惶
老莫正和调酒的中葡混血帅哥比拼游戏呢,抿着接骨木花利口酒。
醉得快翻白眼了,也比那帅哥的笨手来得灵活。
殷天彻底没了心思,只觉得身子发寒,头重脚轻。
酒水在肚里乱晃,跟触礁似的“哐叽哐叽”,刺激出了她的饥饿。
走出“魔笛”透气,一撇脸看到了一孤巷尽头,有家晕染成昏黄色调的居酒屋。
海胆拌饭,不知为何,这四字蹦进了殷天脑海,肚子也“咕噜”应和。
薅着老莫进去,仿佛扎入了《深夜食堂》的置景拍摄地。
境遇一旦熙熙融融,惠风和畅,困意便浇头而下,老莫菜单还没看到第三行,就窝角落里睡着了。
五六个座位围拢着料理台,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包着头巾,正麻利地斜切三文鱼。
墙面贴满了老板亲自手绘,不怎么具备观赏性的浮世绘和今日特价餐单,最醒目的位置上张贴着“每逢周一周四,生啤酒半价”。
一个满脸涨红的老人最夺目,正执拗地摆弄着面前的花生米,旁边一滩碎壳,“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昨天两个剥出了五颗。多了就长的小,大的就颗数少,什么都是这样。”
殷天坐他旁边,点了一堆炙烤和海胆拌饭。
拿出手机一看,123条未读信息,当即呛了口波子汽水。
她一条条回,张乙安的,老殷的,孙苏祺,姚局的……
隔壁的老头像个醉酒的老神仙,揉搓着脑袋上的几根毛,用蹩脚的汉语嚷嚷,“漂亮的都不是我的,我的都是丑的,我的丑老婆不放开我,自由我是没有的!”
一对年轻情侣窸窸窣窣笑起来。
殷天没笑。
老头迷朦地看着她,用蹩脚的汉语问,“你没有听懂?”
殷天回以蹩脚的日语,“听懂了。”
老头打量着她面前的烧烤物,全是内脏,“嘎嘎”笑起来,“逃出来的,你也逃出来的,我也逃出来的,你逃出来吃内脏,你先生也不喜欢内脏的味道。”
殷天得意洋洋,“我没先生,我自由万岁!”
老头抑扬顿挫地唱起来,“大肠、小肠、肝脏脾肾胃!大肠、小肠、肝脏脾肾胃!……找个会品尝它们的男人,不会品尝它们的男人,很乏味!”
殷天递给老头一串大肠,“我是最幸福的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哗啦——”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殷警官肠胃怎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殷天又惊惧又迷离,吓出了一个震天的酒嗝。
她已经喝得两眼没法对焦,瞪着门口森森然的米和,瞪着瞪着就瞪成了斗鸡眼。
老头哈哈大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戏谑地挤眉弄眼,“你是最幸福的女人。”
殷天傻愣愣看了半晌,死劲儿摇头,以为米和会消失,可他还在,正阴鸷地盯着她。
她掐着自己的脸蛋儿,掐红了,米和还没消失,掐紫了,人还在。
她满脸不置信,抓住老头胳膊,“那有人?”
老头抬起红灿灿的脑袋,也盯了良久,认真笃定地一下下点头,下巴都撞到锁骨了,“有人。”
“是个男的?”
“男的。”
“头发很短。”
“很短。”
“个子很高。”
“比我高。”
“看着很凶?”
“凶。”
“你问他叫什么?”
“喂!你叫什么?”老头扯嗓问。
居酒屋一片死寂。
老板连海胆都不开了,几双眼疑三惑四地锁着米和。
米和愤愤睚眦,气得全身都在抖。
怎么能让她喝那么多酒,她大病初愈的肠胃怎么受得了!
双目冷峭,迸着杀人的精光。
他一张脸一张脸凝睇过去,虎视眈眈找着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
殷天坐不住了,“他没有回答?”
老头笃实,“没有!”
殷天“噌”得起立,起猛了,差点把椅子碰翻。
她探身拽住已昏睡的老莫,“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又看见米……米……了,完了,哪哪儿都是他……啥啥都有他!”
殷天抓着头发“嗷”一声蹲地上挠腮,满脸苦楚,“完了,完了,我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