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
淮阳分局和西城分局的部分信息人员被统一协调至市局的信息技术中心。
关队从庄郁家回来后, 将15至19点之间四中附小和惠爱医院周边所有的监控全部汇总到信息科。
这是一双双火眼金睛的无声对决。
3排长桌,15名顶尖的鹰眼开始了对监控视频的筛选。
关队此次铁了心要给上面消火,争脸, 他压力大,连离婚日子都往后推了。
他太太是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长, 厌恶着这场婚姻关系, 不屈不饶坚持当下离婚,上面亲自出面找到了她父亲, 硬生生将办手续的日子往后延了半个月。
严处在烧烤大排档对关队说的原话是,“丁一远、刘秀瑛、郭锡枰还是嫩,再怎么装恶人都显得假,斗不过人家的心眼子。上面让你督办, 也是在给你铺路副局的位置,鹰|派很长时间都没出头了。这嫌疑人心黑肠子硬, 你也半斤八两。甭担心过头,特殊时期勇者胜。办不好,身上顶雷, 办好了, 也会炸,会一飞冲天。借着天儿这事儿,把你身边的人收拾利落了,该踩的踩,该提的提。”
绝妙的千岁一时,切不能蹉跎。
关队蛰伏多年, 很清楚上面的心思,更清楚自己的心思。
凌晨3点。
信息科1排的阿丘有了动静,甩着膀子喊:“小宁过来, 这个这个……对,就那黑点,已经放到最大了,等会,等会她会出来一点,我觉得像她!”
小宁就在他旁边,屁股蹭着转椅过来,凝眉瞋目,“是有点像,发式做了变装,但状态符合,快速闪躲像是发现了我们的人。”
桐桐是技术总支持,一听这话,忙探身过来,双目死死锁着屏幕,“不够清楚!”
她突然扬声喊,“抓取16点45分在附小对街Dl小卖部旁边的小道,谁的监控能辐射这个范围!”
所有人调整时间进度。
西城分局的小潇嘴里叼着芒果干,兴奋地直挥手,“这儿这儿!桐姐有料!能带着她,出现画面45秒,然后迅速原路返回。”
小潇将画面直接切到大屏。
那是一个45度的倾斜角,能带到半个小卖部和一侧的街巷。
屏幕里庄郁行色匆匆,刚要出小道,便戛然而止。
身子向招牌内一个闪避,而后探出头盯着某个区域,眼观六路后身子僵了片刻,咬牙切齿地扭头而去,那齐脖短发利落一飞旋,隐喻着她的不甘和躁怒。
关队一拍阿丘,“调周边平面图。”
片刻后,小宁将打印出的街道详尽地图贴在了白板之上,用红笔全出了庄郁所在位置。
这一夜的市局分局乌飞兔走,雷厉风行。
快得溜烟,鼓点般催人奋战。
刘秀瑛、丁一远和郭锡枰分散成10支队伍,驻扎在各个交通枢纽。
属地派出所街面的巡逻愈发严整高效,渗透进了这城市的肌理与毛孔之中。
这一夜的虹场路鹅行鸭步,平波缓进。
慢得磨蹭,猫爪般挠扯着人心。
米和剪了一夜的大枣。
老莫陪着张乙安和老殷滞涩地呆坐在闭灯的客厅里,黑黝黝中盘着一轮月,温柔的光晕无法抵消愁肠,他们畏惧手机畏惧座机,不敢动,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时时严正以待。
熬着熬着,辉光日新。
像个咸蛋黄,红彤彤,很大,可没暖意,远看就是个装饰画布镶在地平线。
约莫7点20分,
市局接到了龙舟头派出所的电话,有个年轻女人报了警,要提供庄郁的线索。
刘秀瑛就驻扎在龙舟码头附近,当即领命前往。
小姑娘一头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但身形和举止很拘谨,很认真。
看到刘秀瑛进来,忙诚惶诚恐地起身弓腰。
“说说,什么情况?”
“我是春姐洗头店的小妹,”小姑娘口音重,像是刚来淮江讨生活,“我看到她喽,就在轮渡售票大厅,我那时候不知道,我是坐轮渡半个钟头回我的出租屋,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开了电视,看到了新闻才知道,就是她!就是那女人!她就坐我旁边一起等船。”
“她上船了?”
“没得!我现在想起来,昨儿上船突然有警察来查票,所以她一看见就跑脱喽。”
“怎么注意到她的。”
“她鼻子在流血!好多血,哗啦啦地,她自己的纸用完喽,就用围巾堵,我还给了她一包嘞。我就是洗头房的,她戴的那个是假发,我一眼就认出来喽,在我们店里80块钱一顶,戴得好舒服!”
所长疾步进来,跟刘秀瑛侧头交流,他们取来了龙舟码头的监控。
小姑娘咬唇,“那个……那个我听说哈,我听说提供线索给警方是可以拿钱的,你们是现在给,还是之后给?”
所长一愕,刚想反驳。
刘秀瑛抬手制止,她笑着抬屁股掏钱包,“现在给,”抽出200元给小姑娘。
“她离开的时候,你看没看见?”
“看见喽看见喽,她上了一辆破车!好破的,很旧很大,有点绿有点黑,一溜烟就走喽,她买了票,又走喽,我就觉得好奇怪。”
刘秀瑛把龙舟码头的平面图调出来,“往哪个方向走的?”
“我想一下哈,我搞不清东南西北,我就说左右,她走出去是往右,那里可以停车,她开着车往出口去,出口出去往右拐,右,是右,绝对是右!”
一查监控,就看到了庄郁那辆破吉普的走向,在昨夜22点冲入了乌卢山道。
入了隧道之后,拐向了回城的陈春路。
路通路。
街挨街。
遇上岔路好分辨,两条路的监控一摸就能清楚动向。
怕就怕环岛,五六个口,兜兜绕绕,费时费力。
几乎看瞎了信息科的十几双眼睛。
桐桐才终于瞥见庄郁那半个渺小的身影闪进了老城区。
联系了属地派出所。
3队分局的人马迅速集合,在老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
燕语莺啼,锅气袅袅。
逼仄的长巷四通八达,老城热火朝天,有遛狗,有逗鸟,有趿人字拖买肉包,有洗完头出|街冻成冰溜子造型,有把出锅的油条塞嘴里,烫!再囫囵吐出来,有上学的孩子横冲直撞,有老太太手掐最水灵的菜根菜叶……
一路清晨的焦香咸辣直抵肠胃的饥火,肚子们隔三差五唱七重奏。
可关队严苛厉色,讲纪法,组员们不敢擅自吃食,强忍着疲态与饥肠。
阿春在洗衣店砍人的风波还未平息。
众人一看到警察,忙避让得厉害,倒也配合,“叽里咕噜”连比划带说,倒是提供了不少线索。
1个小时后,派出所民警锁定了庄郁那辆破吉普,停在了老城区下吟子巷的一个监控死角。
丁一远忙现场做标识,沿着死角的路径,归纳成两大出口,一条去往西凤山,另一条去往龙乾山。
西凤山是座煤山,“可隐蔽性”差。
但龙乾山海纳百川,有仙名,有庙宇,有山涧水洞,有九井十台……
它此刻天地灰蒙,雪虐风饕,没有残阳的身影。
晦晦冥冥,雪花滚滚。
即便这样,龙乾山脚的无尘宫还是人满为患。
即将到年关,来参加祈福法会的人很多,无尘宫灵验,深受民众的喜爱敬仰。
山脊处是霄真庙,庙北侧又有《五圣千官图》的长壁做阻拦,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山下客漫漫,山中幽静僻。
山坳里掩着一家尘缘日用品商店,开了近18年,
专门服务于山中的女冠和道士。
虞道长忙里偷闲,捏着一长串清单在柜架前挑挑拣拣。
她犹豫是6块钱的毛巾还是8块钱的毛巾,摸来摸去,手感差不多。
小电视放着新闻。
陈嫂裹着军大衣,手里攥一把瓜子,嗑子吐壳,牙齿舌头倒腾得极快,红指甲指指电视,“真是疯了,不要命!警察都敢杀,这种人吃啥长大的,吃熊心,吃豹胆!无法无天!”
虞道长扯下了6块钱的毛巾,又拿了双灰色的保暖袜。
一转身就撞上一身影!
撞狠了,脑袋都嗡鸣。
手上的清单似羽毛,左飘飘右荡荡,落到地上。
那身影和她同时蹲下捡清单。
虞道长一抬眼,看到双秀气的眼睛和歪斜的鼻梁,鼻骨的切伤很深,结着黑褐血痂,戴着口罩却还是影影绰绰能看到一塌糊涂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