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在战壕,应该是负责救治伤员的。
两名穿军装的医护人员,正在全力救治一名伤员。
这名伤员的一条腿被炮弹咬了,小腿肚子上掏开个洞,皮肉外翻,伤口沾着泥土和沙粒,红黑色的血咕咕外冒。
酒精和纱布招呼在伤口上,伤员疼的手指抠进泥土。歇气工夫,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封带血的信递过去,操着一口家乡话道:“这回怕是凶多吉少,托你们把信带给领导,我要是死球了,就替我捎回家。”
邓娴曾经无数次在书本上翻阅到这段历史。
亲身经历,更觉惨痛。
她想要了解更多,于是鼓足勇气凑过去。
没想到,两名全力救治伤员的医生,并不是男人,而是两名头发剪短的女生。
虽然她们的脸上全是爆破带来的黑色残烟,还混杂了血渍,可仍能看出年龄不大,容貌俏丽。
战场胶着,医疗条件太差,她们只能取出弹片,酒精清洗泥沙,撒点伤药后包扎。
伤员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两个女生临危不乱,根据受伤等级进行救治。
敌人的攻势太过凶猛。
一位年轻将领冲过来下命令,“何彪!”
“到!”
“敌军撕开咱们最后一条防线便会长驱直入,我们必须坚守!你带人护送伤员和医生转移,只要你们还在,队伍就还能站起来!”
何彪听到这近乎诀别的话,眼眶红了又红,最终敬礼,嘶着嗓子道:“是!”
何彪又转头下令:“有一个算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全跟我走!”
他又压低声音道:“辛医生,梦医生,动身吧!”
一枚炮弹落到附近,掀起的土块如同下雨般落下,打在脸上生疼。
辛医生转头看向那名年轻将领,倔强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战士们需要我!”
两人对视间,眼中坦露的炽热,让邓娴在内的众人都看明白了,这是战场上一对苦命鸳鸯。
邓娴看到辛医生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帧画面。
水乡小镇的街头,一个小妇人巧笑倩兮,肚子微微隆起。
眼前这年轻将领的长相气质,也完全拓印了搀扶小妇人的那个俊秀青年。
战场瞬息万变,两人的对视仅有几秒几秒,年轻将领再次下令,“何彪,护送他们离开,这是军令!”
立刻有两名士兵上来拉拽辛医生,把她带走了!
炮火下,一行人马在战壕间穿行。
炮火声渐远,这是要脱离战场了。
忽然,辛医生挣脱士兵钳制,发了疯似的往回跑。
她没有迟疑,奔向心爱之人的脚步,有如燕子般轻快。
不多时,她的身形就完全消失不见。
轰炸机的响声再次传来。
抬头一瞧,成群的轰炸机飞过,在战场上空反复盘旋。
空投的炮弹如同雨点坠落,密密麻麻。
可以远距离攻击的炮,配合轰炸机发射炮弹。
整片战场同时炸开,地面摇晃不歇,爆破经久不息。
这一行逃出来的人,无论是年幼的战士还是伤员,都红着眼眶。
他们扯下头上的帽子,死死攥在手里,不甘似要冲破皮肉狰狞的生长出来。
过后,他们又含泪展平帽子,郑重的托在手里,向炮火中的战友致哀,致敬。
何彪用袖子蹭了狠狠擦了下眼,咽下血性,发狠下令,“走!”
一行人,六十多名战士抬着二十五名伤员,踏上撤退的路。
战场完全被掀平,敌军留下一些人打扫战场,剩下的继续追击我军残余势力。
战场附近一马平川,躲无可躲。
轰炸机在头顶盘旋,一枚枚炮弹在身后落下。
不断有战士牺牲。
邓娴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信念和绝望交织在一起。
早晚有一天会胜利的信念。
以及,可能看不到那一天的绝望。
头上有飞机,后面有追兵。
无奈之下,一行人钻进一片很大的玉米地。
本以为有秸秆遮挡,能躲过炮弹轰炸,再伺机逃窜。
可敌人远比想象凶残,一把火下去,十一月干枯的玉米秸秆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何彪狠狠把枪杆戳在地上,“兄弟们!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烧死,还不如冲出去,临走前,怎么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年you的战士血性十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