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芜也毫不迟疑, 迅速唤出佩剑,险险接过承渊剑尊这一剑。
挥开承渊剑尊长剑时,闻人芜脸上毫无半分诧异。
于他而言,世人无论做出任何举动, 他内心都不会有任何触动。
因为除了岑景外, 他从未将世人放进眼中。
闻人芜冷静地同承渊剑尊交手, 短时间内,他在承渊剑尊手下竟不落下风。
可闻人芜才多大?
小小年纪,能有这等修为……
承渊剑尊眼中暗光闪过, 他不再试探,长剑唰一声从闻人芜脸颊划过,在闻人芜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淡淡的魔息从闻人芜的伤口处弥散开来。
承渊剑尊握剑的手狠狠一震, 他目光之中竟流露出堪称悲痛的情绪来,难以置信道:“是你…十二年前的那个魔修, 居然是你!”
闻人芜眉间微锁,这伤势太过明显, 若是被岑景看到, 定又会令他担忧。
他于是抬手, 指尖从伤势处扫过, 伤口瞬间愈合如初, 只是鲜血尚未擦去, 挂在脸上, 平白为他增加了几分邪气。
承渊剑尊一振袖, 殿门顿时被重重关起。
而后他身形一闪, 眨眼间出现在闻人芜身前, 长剑凭空架在闻人芜的脖颈上, 他握剑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
承渊剑尊在拼命压制着他的杀意。
长剑在闻人芜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只要再进一步,剑刃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闻人芜头颅摘下。
闻人芜面上却仍旧毫无波澜,仿佛架在他脖颈上的不是剑,而是一件不足为提的玩意。
“玄霄大殿上那日,本尊亲眼所见你身上散发出魔气,这魔气虽消散得快,但其中的精纯强悍,远非扶谷身上杂糅的魔气能媲美。”
承渊剑尊十足笃定道:“你,就是魔煞之体。”
身份被承渊剑尊毫不留情的戳穿,闻人芜面上也无半分异色。
“是。”他淡淡道。
承渊剑尊骤然挥剑,只是剑轨一转,剑气狠狠将殿内的圆柱震为粉剂。
但闻人芜知道,承渊剑尊这一剑,其实更想落在他身上。
殿内灰尘渐渐消散,只听承渊剑尊沙哑的声音悔恨道:“若本尊第一时间察觉到你身上这股魔气,早在十二年前,本尊就该将你抹杀在兰陵岑家。”
闻人芜眼神不变。
承渊剑尊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似乎做出了某种非常重要的决定。
他反手一掷,长剑从闻人芜腰侧划过,深深插入地面中,发出嗡嗡的呜鸣声。
长剑的剑身上,一只外门弟子令牌挂于其上,随着剑身的震动而微微起伏。
承渊剑尊以剑取下了闻人芜腰间的弟子令牌,正是岑景当年送给闻人芜的那块。
闻人芜的眼神终于发生变化。
承渊剑尊痛恨道:“你身为魔煞之体,本尊作为玄霄剑宗中人,本当亲自将你斩于剑下。”
“念及你与本尊弟子的情谊,今日,本尊暂且放你一条生路。”
“但剑宗再容不下你,你且迅速下山,从今往后,再也不准出现在岑景面前!”
闻人芜紫瞳隐隐浮起黑色煞气:“倘若我不走呢。”
承渊剑尊怒喝:“你当真以为本尊不敢杀你?”
承渊剑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以你的恶行,便是死上千万次都不足惜,从前将你留在小景身边,是本尊此生最大的过错,但今后,本尊决不许你再出现。”
“你此时速速离去,本尊尚且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承渊剑尊说道,掌心虚握,长剑顿时回归到承渊剑宗掌心,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否则,本尊定叫你为十二年前之事,付出代价。”承渊剑尊双目隐隐涌上赤色。
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声音突然仓皇大喊:
“禀剑尊,宗门外围堵数以万计的各宗修士,他们说……”禀报弟子气喘吁吁。
殿门骤然大开,承渊剑尊厉声道:“他们说什么?”
弟子抬头大喊:“他们说要玄霄剑宗交出魔煞之体。”
承渊剑尊一震。
云霄大殿上,他察觉闻人芜魔气有异,待岑景苏醒后,他只身赶至兰陵调查了数月之久,才终于摸清了闻人芜的身份及十二年前的真相。
却没想到,众人竟如此之快知晓了闻人芜的身份。
失踪案、扶谷,乃至现下众人围堵玄霄剑宗,逼剑宗交出闻人芜,这桩桩件件绝非偶然。
承渊剑尊狠狠瞥了闻人芜一眼,而后郑重对弟子嘱咐道:“看住岑景,别让他知晓今日发生之事。”
说罢他振袖而去。
弟子正欲去寻岑景,却又被闻人芜唤住,再次被嘱咐:“此事绝不准被小景知晓。”
弟子为闻人芜紫瞳所怔,好一会才恍然般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然而闻人芜却早已剑随承渊剑尊而去。
此时玄霄剑宗宗门处,乌压压围了数不清的修士,连带着半边天色都变得阴沉起来。
人群为首处数人,正是当届赫赫有名的门派、宗门之主。
此前失踪案频发时,是他们恳求玄霄剑宗出手调查,而今他们围堵在玄霄剑宗前,只有一个要求。
“还望玄霄剑宗交出闻人芜。”众修士之首,飞雪宗宗主道,“唯有铲除魔煞之体,才能平复三界之乱。”
万人齐喊:“铲除魔煞之体,平复三界之乱。”
玄霄剑宗宗门处,玄霄剑宗长老同样一脸严肃。
这个名为“闻人芜”的弟子,他确实有些印象。
只是……魔煞之体?
他稍作思索,朗声安抚道:
“各位同道稍安勿躁,我宗招收弟子向来严谨,绝不容许魔煞之体存在。”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宗已派人着实查证,倘若真如诸位所言,我宗定会给同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说完,众修士面面相觑,安静了片刻。
玄霄剑宗作为修真界上最大的门派,传承绵延了数万年,在修真界中有种非同一般的重要地位,众人自然也偏信玄霄剑宗的说辞。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尖锐的声音大喊:
“魔煞之体在玄霄剑宗内待了十二年之久,可这十二年间,别说是魔煞之体的消息,众人连半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包庇魔煞之体?!”
渐渐有声音小声附和:“是啊,我方才就想说,玄霄剑宗招收弟子可是最严格的,怎么会出如此低级的纰漏。”
“魔煞之体非同小觑,今日,玄霄剑宗必然要给出个说法来。”
众人纷纷附和,场面逐渐混乱。
剑宗长老见事态严重,忙唤弟子再度通报给三位剑尊。
人群中又有人大喊:“不过只是给我们看个人罢了,真有这么麻烦?”
“你们不会当真想要包庇魔煞之体吧?!”
这话一出,人群中不少修士变了颜色。
“剑宗若是再给不出答复,可别怪我们冲进去一探究竟。”
众人应和,场面一时间混乱异常,眼看即将失控。
就在这时,一道恢宏剑影自天而降,悬落在玄霄剑宗宗门前。
他收剑时,凌冽的剑气从众人面前一扫而过,将所有人震得齐齐同时后退数步。
剑气出窍的那一刹那,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剑宗长老眼中一喜,激动的喊道:“承渊剑尊。”
承渊剑尊颔首,紧接着,他沉稳中带着丝沙哑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耳边震响:
“来着何人,竟敢狂言擅闯我剑宗。”
人群中一片寂静。
这次没有剑气,但众人却自发后退数步,无一人敢答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飞雪宗宗主才只得站出来解释:“承渊剑尊误会,我等今日汇聚于此,是为了一件事关我修真界存亡的大事。”
这些人的来意,承渊剑尊早有了解,然而他此时面色毫无半分变化,语气冷冽道:“你是何人?”
飞雪宗宗主连忙自报家门。
承渊剑尊眼都不眨,道:“是你号召他们汇聚于此?”
飞雪宗宗主一怔,连忙否认,惶恐道:“我是听说了大家汇集的消息,闻讯而来,今日才会出现于此。”
玄霄剑尊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冷声:“你们呢?”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应和:
“我也是。”
“我和飞雪宗宗主一样。”
“我也是听到消息才来的。”
……
问了一大圈下来,今日讨伐闻人芜的事件,究竟是何人组织安排,竟无一人知晓。
就如同无人得知“闻人芜是魔煞之体”这个消息,又是从何传出。
承渊剑尊暗道,果然,事情根本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但众人显然不肯轻易罢休:“魔煞之体事关重大,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我们查清此事。”
此时,他们望向承渊剑尊的眼神中,已隐隐带上一丝敌意。
承渊剑尊却只是挥袖,毫不在意道:“你们要做何事,本尊毫不在意,只不过,”
众人顿时竖起耳朵。
“闻人芜,早已被我宗从宗册上除名,再非我宗弟子。”
承渊剑尊此话无疑如惊雷斩落,瞬间令人群躁动起来。
玄霄剑宗同闻人芜割裂的消息,仿佛坐实了闻人芜就是魔煞之体的传言。
而承渊剑尊神情突然一凛,道:“所以,你们找闻人芜也好,寻魔煞之体也罢,本尊统统不管。”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凌厉:“但若是再聚于剑宗前生事,别怪本尊长剑无眼。”
承渊剑尊说完,众人面色各异,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原地低声讨论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修长身影停落在宗门前,正是追随承渊剑尊而来的闻人芜。
闻人芜此时出现在此处,并非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恰恰相反,他比所有人看的更要通透。
此番真正要寻他之人,根本就不是眼前这群围在剑宗前的正道修士,而是魔。
是藏在暗处,散播他的身份,甚至操控扶谷的那个魔族。
若不将此人彻底解决,这人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找上他,直至波及到岑景安危。
而为了解决后患,他必须找出这个魔族,彻底除掉。
——藏在暗处的魔族想要控制闻人芜,闻人芜何尝不也是这样。
而找到那个魔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
闻人芜缓缓走出宗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他湛紫色无机质的双瞳微眨,不含任何情绪的扫过众人,感受着众人体内的魔气波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大家看,这个人眼睛竟然是紫色的。”
紫色?魔族,玄霄剑宗竟然会有魔?
众人一怔,闻声望去。
说话之人兀的响起什么似得,震惊不已地大喊道:
“紫色眼睛?!我想起来了,闻人芜,”这声音大喊,“——他就是闻人芜!”
…………
凌云峰上。
岑景抱着小嗷呜独坐书案前,喃喃道:“真是的,师尊不在也就算了,闻人芜一大早又跑哪儿去了,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他从书案前挑出本话本,饶有兴致的翻看起来,正看到入神的地方,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岑景被吓的一颤,手忙脚乱寻剑册赶住话本,谁知这脚步声到了他书房前便戛然而止。
“奇怪。”岑景小声道。
他扬声对着门外唤:“谁阿。”
一名弟子神色不安的探头:“无事。”
旁的人或许不会发现,但岑景记性好,一眼便认出这人是服侍他师尊的弟子。
岑景眼睛一亮,顿时放下小啊呜忙跑到这弟子面前,欣喜不已:“是不是师尊回来了?”
还不待这弟子回答,岑景神情迅速一变,恹恹道:“罢了,想来师尊也不愿意见我。”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不是早就决定好,要减少和承渊剑尊的接触,让承渊剑尊对他的感情淡下来吗?
倘若总是见来见去,感情又怎么淡的了?
岑景只好强忍着对师尊的挂念,小心询问:“师尊身体可好,还在生我的气吗?”
结果那名弟子不知为何,支支吾吾,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岑景终于注意到这名弟子的异常,他收敛心神,凝重问:“师尊是不是出事了?”
那名弟子脑子终于闪过弯来:“没有。”他忙道。
可越是这样,岑景心中的怀疑反而越是浓厚。
他定定地望着弟子数秒,将这弟子不安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数秒后,岑景抬腿就往外走。
弟子被吓得连忙拦住岑景:“小师叔,你要去哪儿?”
他这幅反常的态度反而坐实了岑景心中的猜测。
“师尊受伤了?”
难怪师尊此番出行不留行踪,原来并不是生他的气,而是事态严重,不得留下痕迹。
想通原委的岑景不顾弟子阻拦,执意朝外走。
那名弟子被吓的面色苍白,追在岑景身后连连喊:“小师叔你误会了,剑尊他真的没事。”
岑景停步直视弟子双眼,严肃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