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闻人芜阎王似得杵在旁边,岑景吃饭胃口都好了不少。
直到夜幕降临,他合上话本子,上了床,门外突然传来阵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岑景立刻兔子般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只是他实在太过疲惫,勉强掀开一只眼睛,眼珠子咕噜一转,迅速锁定出一道修长的青年身影。
闻人芜。
这三个字一出,岑景瞬间清醒,裹着被子半支起身子,略显防备:“你、你来做什么?”
话一说出口,岑景便后悔了。
这寝殿本就是闻人芜的住处,不,整个魔殿都是闻人芜的地盘,闻人芜无论要去何处,都是合情合理的。
闻人芜没有回答,但他解衣服的动作,却令岑景越发清醒。
“你你要休息?”闻人芜褪下外袍的瞬间,岑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闻人芜的动作未停,他竹节般修长的指节解开外袍,又自然而然的划开了内袍的系带。
岑景:!!!
他几乎是从床榻上滚落,合衣领时指尖还在颤抖,视线在闻人芜和床榻之间来回切换,微微歪着脑袋:“被褥,需不需要换一下?”
闻人芜解衣动作间,也行至内殿,他抬眸朝岑景身上一扫:“不必。”
说罢倏然从岑景身侧穿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岑景身上。
而后他径直经过岑景,在岑景惊疑不定的视线中,躺在了内殿内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
岑景定定望着闻人芜的方向出神,一时半刻他竟半分摸不透闻人芜的想法。
夜风自窗外吹来,只着单衣的岑景忍不住一个哆嗦。
下一秒,窗户暮的被黑雾关上,凉风骤止。
岑景恍了好片刻,才抱着双臂,安静的缩回了被褥里。
凉意被温暖驱逐的瞬间,烛火同时熄灭,唯留下一盏微曳的烛火,在岑景黑瞳中映照出绚烂的金色。
岑景朝外侧过身,他侧前方不远处,正是阖目而眠的闻人芜。他上半张脸在烛火中明亮,下半张脸却又陷入昏暗中,于光影之间摇曳。
有那么一瞬间,岑景甚至觉得,眼前的闻人芜才是最真实的闻人芜。
分明他们二人如此安然,共处一室的画面,岑景只在梦境中见过。
闻人芜闭着眼,但他深邃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中反而更加深刻,凌冽分明的线条,长卷浓密的乌睫……
岑景心想,倘若话本中的天道神君走出来,恐怕就是闻人芜这样的。
他这样想着,被子中小心生出手,指尖隔空描摹着闻人芜的眼睫。
闻人芜就在他身边,这本该是岑景从前最害怕的场景,然而此时,岑景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岑景闭上眼,一时间,魔殿内的回忆走马灯般一一从他眼前闪过。
片刻后,岑景收回隔空描摹的指尖,他缓缓睁开眼:“阿芜。”
时隔三年,他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他望着烛火中闻人芜平静到堪称淡漠记的面容: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杀我?”
他以为他刺了闻人芜一剑,他以为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以为闻人芜睚眦必报……
他以为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他以为。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
昏暗的烛火里,岑景屏息,睁圆了一双黑瞳,不带任何情绪的紧紧落在闻人芜面上。
“是不是…?”他执拗的追问,仿佛一个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的小孩。
烛火突然再次摇曳,它重新亮起来的瞬间,同样照亮了闻人芜睁开的紫瞳。
“是。”“从未。”
他话音响起的瞬间,岑景倏然瞪圆了双瞳。
纵使方才,岑景早将这个回答在心中设想了万遍,但直到这答案从闻人芜口中说出的瞬间,岑景仍旧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中。
怎么会这样……
他,他分明刺了闻人芜一剑,闻人芜分明、分明要杀了他报仇才对……
可为什么,闻人芜非但不杀他,还救他……
锦洮城外他被围堵时是这样,魔殿内他绝食时也是这样。
岑景的目光滑落到床侧的话本上,一些事情已经显而易见。
闻人芜,从未想过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