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跑了不知有多久, 地牢中终于不再清一色是女子身影。
又经过一处转角,岑景终于寻到了熟悉的小身影。
地牢内,幼小身躯伤痕累累地蜷缩在地上, 生死未卜。
岑景胸腔狠狠一跳:“闻人芜!”他失声喊道。
地牢内,仿若有所察觉般, 闻人芜的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颤。
见到眼前这一幕,岑景眼眶兀的一热,恨不得以身相替, 替闻人芜承受痛苦。
然而就在岑景冲进去的瞬间, 一道机械音突然打断。
“别去!”
岑景生怕再给闻人芜带来伤害, 顿时愣在原地, 进退两难。
一团微弱如萤火虫大小的光团凭空出现,方才阻拦的声音,正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你是……”岑景瞪圆了双眼, “系统?”他笃定道。
“是我。”系统无机质的声音传来。
岑景环顾四周, 确定周围并无危险,这才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拦我?”
荧光团从岑景面前飘过:“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 究竟是谁杀死你爹娘, 屠了岑家全族?”
岑景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是又如何。”
经过从前种种, 他不再全心信任系统。
“你抬头看。”机械音慢吞吞道, “闻人芜身边的东西, 你可看清楚了。”
寻着荧光团指向的方向, 岑景抬头望去。
伤痕累累的小孩身上,不知为何,竟萦绕着一道浓厚至极的邪恶魔气。
而这魔气,突然和岑景记忆片段里岑家覆灭时,铺天盖地的魔气骤然重合在一起。
好似被重锤当头一锤, 岑景身躯狠狠一晃,本就虚幻的身影愈发透明。
缓了好半天,他才艰难地从喉咙中吐出数词:“这是什么?”
察觉到岑景的异常,系统的机械音骤然加快:
“是什么,你心中早有定论不是吗?”
分明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机械音,硬是被它说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来。
说着,他飘至岑景面前,挡住岑景视线,喋喋不休道:
“当年是你师尊,承渊剑尊亲自确认,闻人芜就是屠杀你全族的凶手,以你师尊与你娘亲的关系,难道你师尊还会欺骗你吗?”
“可你呢,不相信你最敬爱的师尊便罢了,反而偏信闻人芜的一面之词。”
“闻人芜不过只是一介卑贱半魔血统,如何能和你师尊相比?”
“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你面前,闻人芜就是真正的凶手,他身上的魔气,便就是他屠杀岑家满门的证据。”
“事已至此,你还不死心?”
——事已至此,你还不死心?
岑景面色狠狠一白,整个人透明地犹如虚幻的灵蝶。
他目光涣散,双唇启了又启,破碎道:“…不,不会是他……”
机械音骤然拔高:“弑杀是魔族的本性,闻人芜是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系统的声音振聋发聩,岑景一颤,却只是缓缓低下头。
机械音带上了丝崩溃之意,怒吼:“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岑景灵体犹如破碎的灵蝶般,深深浅浅的闪烁着。
他眼睫微颤。
是啊,他究竟在执着什么?
这个世界起初对他而言,分明只是一堆数据。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们、师尊、爹爹、阿娘……闻人芜,这些本该出现在书中的人物,本该从他人生中短暂路过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一开始,他还能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不在意。害怕离别带来的痛楚,所以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和感情,更将自己的喜欢深深压抑在心底。
直到这次入梦,好似一场大梦初醒,他才真正明白:
或许故事是假的。
他身边的人,或许只是某个世界,某本书中,或片面或无名的角色。
然而在他的世界里,这些名字,却是真真切切、活生生存在的人。
悲欢离合是他亲身经历,喜怒哀乐他都真切体会。
在这里,他拥有的,是从前的他从未得到,却又无比渴望的归宿。
对这些人,他比任何故事上的描述要深刻,比任何所谓的系统更了解。
“不对。”沉默的岑景冷不防出声,荧光团为之一闪。
“不是这样。”岑景固执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微弱但坚定的光。
这光竟比荧光团还要耀眼,慑地系统一退。
“你在说什么?”
“阿芜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究竟在发什么疯!”系统气急,却被岑景一手拨开。
“等等!”系统追在岑景身后喊,“你不能过去!”
岑景却全心都落在小闻人芜身上,他扑至小闻人芜身边,语气焦急:
“闻人芜,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他伸手想要抱起小孩,却只是徒劳的从小孩身上穿过。
“不行,你现在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岑景飞快道,“那些人一会就要来杀你,你必须要离开。”
他贴在闻人芜面颊:“闻人芜,阿芜?你快醒醒!”
岑景犹如烈火灼心,他尝试破开牢笼,可惜无果,只能再飘回闻人芜身边,不断呼喊,寄希望于闻人芜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闻人芜眼睫一颤,似听到了动静般,挣扎着睁开泛红的双眼,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像是在说什么话。
岑景心下一喜,忙低下头,凑在闻人芜嘴边:“你说什么?”
闻人芜双唇艰难开合,吐出破碎的音节:“哥…哥……”
岑景眼眶一热,点头不止:“是我,我在。”
他想起那两个小孩说的话:“…嘴里还一直喊着哥哥,像是在找什么人。”便忍不住心下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