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声音落下的瞬间, 岑景犹如雷击。
“……你说什么?”岑景听到自己声音嘶哑道。
系统得意的飘近,白团绕着岑景左右飘荡:“我们是一体。”
岑景恍惚间,系统叨叨不绝:
“他杀了天下人, 想给你续命, 你活下来, 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魔性本恶,他生来体内就流淌着低贱肮脏的魔血,而你更是愚蠢, 居然还想和这种魔物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想死,”它缓缓道,“我更不希望你死。”
——“我能将你, 送回现代。”
系统说话间, 一支短剑凭空出现在岑景面前。
——“只要你将此剑, 插入闻人芜的胸膛。”
…………
“小景,小景?”纪棱在岑景面前一挥手。
岑景倏然惊醒, 一抬眸,便见纪棱满脸担忧的问。
“你怎么了, 怎么今天一天看起来都魂不守舍的。”
岑景避开纪棱关切的眼神,嘴角勉强挂起弧度:“没什么。”
纪棱试探道:“你和闻人芜, 还没和好吗?”
岑景眼睫一颤, 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上次和闻人芜吵架之后,他便独自搬了出来, 这么多天, 二人再没见过面。
纪棱算是唯一知晓内情的人, 纠结再三,还是安慰道:
“闻人芜他…说不定有自己的苦衷。”
他正说着,忽然有魔进殿, 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纪棱面上很快换上歉意,支支吾吾道:“抱歉,我得回去一趟。”
他没有说明自己的去意,但岑景心中却再明白不过,魔殿内除了自己外,纪棱再无其他朋友。
而看纪棱神色匆匆,定然是闻人芜有事相求。
岑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不断闪过那日,系统同他说话时的场景:
——“只要你将此剑,插入闻人芜的胸膛。”
系统话音方落,岑景倏然睁开眼:“你的目的是什么?”
“秩序。”机械音平缓道,“维护世界的秩序,是我存在的目的。”
…………
魔殿。
纪棱一入殿,便听闻人芜问:“占卜结果如何?”
纪棱步伐一顿,他的沉默已然昭示着结果。
但闻人芜不死心:“他能否活下来?”
纪棱咬牙,艰难摇头,魔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沙哑的声音才艰难道:
“…死卦,无解。”
…………
寝殿内,岑景望着桌上的短剑出神。
这是一把纯粹由灵力凝聚而成的短剑,剑身小巧但锋利流畅,可轻易破开万物,若岑景有意藏于袖中,绝不会令第二个人发现。
更何况闻人芜对他从来都毫无防备。
系统说的对,倘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伤到闻人芜,那必然是他。
只需将这把剑插入闻人芜胸膛,利用闻人芜的力量破开天地间的禁锢,系统就能将他送回去。
既不用做任务,也无需苛刻的条件,只需书中人受些无伤大雅的伤。
放在百年前,这或许是岑景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现在……
岑景目光像是落在剑上,又像是穿透剑,看到了别的更多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剑身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只是简单的望着,便令人浑身不适。
片刻后,他将短剑收了起来。
就像那日吵架不曾发生过一般,岑景和闻人芜重新和好如初。
二人都默契地不提起争执的事情,一切好似回到了从前。
岑景坐在庭院中,半边身子赖在闻人芜怀里,抱着他的腰,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
“闻人芜,我们回凌云峰看看吧。”
回凌云峰本是二人早已拟订的行程。
闻人芜眉间一凝:“你身体还没好。”
闻人芜觉得跋涉会影响身体。
岑景觉得身体不好会让大家担心。
岑景俏皮的撒娇:“那你偷偷带我去好不好?”
他说:“我们偷偷去,只待一下,不让师尊他们知道,看完就回来,这样,既不会影响身体,也不会让师尊他们知道后担心。”
闻人芜凝眉想了一会。
见闻人芜犹豫,岑景立马贴上去,软白的脸在闻人芜下颌蹭了蹭:“好不好?”
闻人芜眼睫一颤:“嗯。”
即便只是短暂的出行,闻人芜也绝不敷衍,严格规定时间,以及防备一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
岑景取出短剑,随便丢置一边,以一块绸缎盖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短剑令他很不舒服。
系统见状从岑景身上飘出:“怎么,下定决心在凌云峰上动手了?”
它就知道,没有人能逃的掉“生”的诱惑。
感情再深厚又如何?
在生死面前,再相爱的人,还不是都只顾自己?
岑景无言。
白团飞至短剑前,将绸缎吹开,露出短剑凌冽的真容。
“你本该如此。”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有什么好值得你留恋的?”
“等你离开后,那群因你被关押的散修也能重获新生。”
“而闻人芜有煞体护体,只会受伤,不会死。”
“届时所有的事物,都会回归到他原本的轨道上,这难道还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吗?”
岑景合指一挥,叽叽歪歪的白团瞬间化作烟雾炸开。
岑景眼神冰冷。
临去凌云峰的前夜,岑景久违的做起了梦。
梦中岁月不知过了多久,乍一见梦中的“自己”,岑景差点没认出来。
凌云峰庭院里,青年面容苍白,身形削弱似弱柳,然而更令岑景吃惊的是,是他那一头全白的华发。
岑景大吃一惊,梦里的岑景,怎么会变成这样?
岑景身边,还有一道雪白身影,正是岑景的师尊,承渊剑尊。
几乎是在看到承渊剑尊的瞬间,岑景便眼眶一热。
梦中的剑尊早已不复当年的年轻俊逸,他眼角带着难言的疲容,乌发之下,苍白发丝依稀可见。
承渊剑尊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岑景只是浅浅笑笑,道:“师尊,我没事。”
六遥一来便听到这段对话,他冷冷重哼,无不嘲讽道:“是是,不过就是小命一条,没了也就没了,这算的上什么大事?”
“最可笑的是,某些人为闻人芜付出了那么多,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转头回来又继续和道侣恩恩爱爱了。”
“六遥。”承渊剑尊厉声制止。
六遥只好惺惺住嘴,但眼中却还是满是怨怼。
承渊剑尊道:“那时情况紧急,小乖若是不出手,闻人芜恐怕凶多吉少。”
“——那就让他凶多吉少啊!”
“六遥!”承渊剑尊语气更厉。
但六遥却像是发泄般,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道:“是他自己非要去寻太虚镜,说什么给纪棱疗旧伤,他出了事,你上赶着去凑什么热闹?”
“眼下他倒是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六遥哽咽,“可你呢!”
“六师兄……”岑景像是被吓到了。
六遥说完,提剑便往外走。
岑景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六师兄要去哪里?”
话音未落便被师尊安慰道:“无妨,你九师兄会拉住他。”
岑景点点头,然而没多久,九烨便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师尊!不好了!凌云峰出事了!”
因为岑景身体有恙,承渊剑尊本不欲让岑景去的,耐不住岑景坚定哀求:“师尊,我绝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承渊剑尊只好应允。
九烨在路上飞快的解释:“凌云峰外忽然凝聚了数不清的劫云,就在凌云峰山脚。”
岑景:“劫云?谁要渡劫?”
九烨:“闻人芜。”
岑景和承渊剑尊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岑景:“可是他不是才过了化神期,再往上……”
岑景喉头一涩,艰难道:“便是飞升成神。”
当年承渊剑尊不过百年化神,已是三界赞誉的天赋异禀,万年难遇的剑道天才,乃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期修士。
然而这记录不过保持不过十年,便轻易被闻人芜打破。
而今他师尊尚且还在化神期挣扎,闻人芜却在修为化神后不过数年,再一次引来了劫云。
这天赋……恐怕天道之子也不过如此。
只是化神飞升的雷劫劈下来,若无人干预,玄霄剑宗能不能抗下来都难说。
承渊剑尊将人交给九烨:“看好小十七。”
话毕,飞身而去。
头顶的雷云迅速聚集,乌压压一片仿佛大军压境,天雷于云层中翻涌,似一条游走的金龙。
岑景不是没历经过雷劫,但却没见过杀意如此重的雷云。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粗粝如手臂般的天雷轰隆而下,闻人芜所在的住处,瞬间四分五散,化作一片废墟。
而这,才是第一道最弱的天雷。
据说飞升,需受一共九九八十一道。
岑景看的胆战心惊,他一道又一道,默默在心中数着天雷。
“第十八道……”
一道碗口粗的天雷猛地落下,迎面被闻人芜一剑劈做两半。
“第三十七道……”
一道半人粗的天雷轰然而下,被闻人芜持剑挡住。
“第四十九道……”
天雷一道更比一道强悍,闻人芜一开始尚且游刃有余,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闻人芜状态愈来愈差,身上伤痕却越来越多。
直到闻人芜一时脱力失神,一道粗比圆木的天雷直直击中闻人芜!
尘灰四溅。
“阿芜!!”岑景失声大喊,几乎是下意识向前。
“别去!”好在九烨及时将人拦下。
他望了眼乌压压的天色,眉间紧锁,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岑景按下狂跳的心,不断安慰自己: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雷劫若有发觉有外人相助,威力会翻数倍不止。
现在过去,非但帮不上忙,只会害了闻人芜。
岑景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好不容易尘灰散去,便见废墟中央,一道人影,晃晃荡荡站起身。
正是闻人芜!
岑景骤然激动起来。
然而不待他兴奋,便见废墟中的人影,忽然高举长剑,直指劫云。
他是在……挑衅!
闻人芜居然在渡雷劫的时候挑衅天道。
疯了,简直疯了!
果不其然,这一剑指出,天边的金雷顿时剧烈的翻滚起来。
一道接连一道,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直直的击向闻人芜。
“闻人芜!”岑景失声大喊,他向前数步,差点误入雷劫区域,好在被九烨及时制止。
岑景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雷劫。
仿佛不是为了让人历劫,而是为了将人立地斩杀。
岑景几乎是贴着雷劫阵而站,只为了在雷劫结束后,第一时间奔向闻人芜。
他站在阵外,眼眨也不敢眨,看着剩下的数十道天雷接连落下。
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玄霄剑宗都在为止震动。
飓风吹动岑景苍白的长发,他如一只狂风中飞舞的雪蝶。
岑景咬唇,在心中默数。
“七十九…”
“八十…”
“八十一!”
岑景双眼一亮,正欲破开剑气,上前查看闻人芜的情况,但另一道身影的速度比他更快。
是纪棱。
纪棱迅速飞入尘灰四起的雷阵中,接住了雷阵中央,那摇摇欲坠的血人。
岑景脚步一涩。
便听雷阵内,远远传来纪棱焦急的询问声:
“闻人芜,你还好吗?”
岑景提心吊胆,因为闻人芜此时实在是太狼狈了。
血泥将他整个人糊住,就连面上,甚至眼睫,都挂着未干的血痕。
可是血痕也无法掩盖他优越的五官,整个人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冷峻又妖冶的恶鬼。
岑景屏息凝神,握剑的手甚至在隐隐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闻人芜微弱的回应。
“在……”
在听到闻人芜回应的瞬间,岑景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既而密密麻麻涌上一种酸楚喜悦交杂的复杂之情。
他恍恍惚惚想到:
闻人芜……
居然真的渡劫成功了……
那他现在便是……
岑景心跳加速的想到。
新神。
闻人芜是近万年来唯一飞升的新神!
这个想法一出,岑景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他天赋不及闻人芜,所以才更明白这其间的艰难,这简直是奇迹!
虽然在闻人芜荣光时,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他。
但岑景还是由衷替闻人芜高兴。
所有人都沉浸在眼前这一幕带来的震惊中,因而无人发现,天上的劫云却并未散去,浓稠的乌云间,细小的金雷时隐时现,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岑景也没发现,他正聚精会神望着阵中的二人,时刻关注着闻人芜的情况。
他看到纪棱低下头,将耳廓凑到闻人芜唇边,姿势亲密,似乎在蜜语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