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没应。
楚思脱了鞋爬上床, 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床榻里侧。
胭脂红烦躁地皱眉,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楚思又顺着爬到外侧, 趴在她面前, 双手撑着下巴盯着她看。
胭脂红启开双目,楚思笑眯眯地瞧着她, 两条小腿翘着一前一后的晃。她心弦一荡, 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少女和印象里那个待人心狠手辣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曾亲眼见到楚思毫不犹豫砍断一个人的一条腿, 当时血光四溅, 她纵使见惯了刀光剑影, 心中也不由的为之一颤。
她总是欺骗自己, 楚思只是一个不谙世事, 需要她羽翼庇护的孩子。可事实上,楚思比她相像中要残忍的多, 她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庇护。
胭脂红坐了起来, 楚思顺势趴到了她的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情意。
胭脂红对上她的眼眸,突然就有些难以开口。如果从前她是因为不敢肯定楚思对自己的感情,才优柔寡断。而现在, 她已经可以肯定, 楚思真的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也更加能够肯定, 楚思不会移情别恋, 她只会爱自己。
“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楚思连连点头,“你问。”
“廷尉与太傅之死, 与你有无关系?”
楚思脸上的笑容缓缓散去,从她腿上爬了起来,“姐姐……为何这么问?”
“你只回答我,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楚思低着头说。
胭脂红挑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眸,“你每回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看我。”
楚思看着她说,“与我无关。”
胭脂红拉起她的右手,用指腹摩挲她虎口处的伤疤,“那你这道伤从何而来?我当时问你,你说是切菜时切的,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切到虎口?你还要哄骗我到什么时候?”
楚思反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莫非有人向你挑拨?”
胭脂红冷着脸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楚思翻身下床,一面穿鞋一面不耐烦地说,“我已经说过不干我的事,你怎么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那你发誓。”胭脂红说,“你发誓我便信你。”
楚思毫不犹豫,“好,我发誓。”
胭脂红:“以我的名义发誓,若此事与你有关,我秦滟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楚思愣住,缓缓放下了右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四周万籁俱寂,良久无声。
胭脂红满眼失望,声音带上了不可闻的颤抖,“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这是死罪?你以为我还能像从前一样跟着你后面给你擦屁股?从小到大,我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为何你总是不知收敛?”
“姐姐这是要大义灭亲吗?”楚思平静地望着她。
“你以为我不敢吗?”胭脂红看她一脸的从容,丝毫没有悔意,仿佛一条人命在她眼里就如同草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一向大公无私,又有什么不敢的?”楚思嘴角带上了几分嘲弄,“当年不也亲手将我送进牢里了吗?”
十三岁那年,楚思与京城一家公子哥发生了口角,斗殴之间,失手踢中那人的要害,那公子哥从此不能人道。那家人府上是达官显贵,家中又只这一个男丁,当下勃然大怒,扬言非要楚思以命相抵不可。
楚思回去之后同胭脂红解释,是那人调戏自己在先,她才出手教训,不曾想发生了意外。可胭脂红二话不说打了她一巴掌,还绑她到府上向那家人负荆请罪。但府上的人不肯接受调解,胭脂红便将她送进了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的判决本是无罪释放,可胭脂红竟主动要求加罪。顺天府府尹有些为难,胭脂红却说,“做了错事理应受罚,您该判就判,我没有任何意见。”
最终她被判了二十大板,并处三个月的刑期。
挨板子的时候,胭脂红就在堂上看着,楚思没有喊疼,只是咬牙盯着胭脂红,眼里充满了怨气。
她被打的昏了过去,醒来之后趴在牢房的干草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身边还摆着几瓶止疼的伤药,和她平日爱吃的饭菜。
出狱当日,那府中的人心有不甘,派了杀手准备在半道上截杀。胭脂红早有准备,临时变道才将楚思顺利接回了酒楼,回到了雁阙楼,那些人便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楚思不知胭脂红后来怎么摆平了这件事,总之那家人之后并未再来找过她麻烦。但出狱后的一段时日,她赌气几个月没理胭脂红,胭脂红也将她禁足在酒楼整整半年。
时至今日,楚思也不觉得当年那件事自己有错,分明是那人先来招惹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可胭脂红却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还让府尹判她坐牢,将她禁足。她的姐姐,真是铁面无私。
胭脂红一时无言以对。
“姐姐想要将我定罪,也得有足够的证据。”楚思扬了扬自己的右手,“就凭这一道伤吗?哪条律法规定我手上不能有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