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还是沈知悦教授的助理帮她做出了决定。
沈教授明早的出差行程临时挪到下午,时间很赶,希望池薏能尽快过去,两人早点探讨结束,也好早点收拾行李赶车。
又或者把会面时间改在下周。
但这周五就是冰雕项目投标时间deadline,池薏必须在周四之前,把终稿整理出来。今天已经周一,池薏是真等不起。
她一边通着电话,一边抱歉地冲程云澈看一眼,指指手机,连正式的一句“再见”都没顾得上说,行色匆匆地朝行政楼走了过去。
程云澈在池薏转身离开的刹那,周身刻意营造的那种“坚强柔弱小白花”氛围顷刻消失,脸上的笑容也褪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封锁掉全部情绪,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没有伤心,也不生气。池薏又不在跟前,他还演给谁看?开心抑或难过,都没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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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教授不愧为国内一级冰雕大师,已近花甲之年,大脑却比二十出头的人还要灵光。
无论池薏提出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构想,沈教授都能及时精准给出建议,为她在技术和创意上面提供帮助。
这两个多小时的探讨中,池薏不断把idea推翻,又重新捕捉新的灵感,舍弃一些花里胡哨的噱头,返璞归真,溯源冰雕存在的意义。
她越构思越发兴奋,恨不得当场把初稿写出。
直到一旁助理出言提醒:“沈教授,您的午餐时间到了。”两人的谈话才就此中断。
池薏亮屏看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十二点半,也不好意思多打扰,赶紧说:
“真的很抱歉,沈教授,白白占用您这么多时间,今天真的很感谢您提出的宝贵意见……您看如果方便,中午我做东,请您吃个便饭?”
说完紧紧盯着沈教授的反应。
沈教授失笑道:“你这孩子,倒比你妈有礼貌多了。如果不是长得像,从性格上还真看不出是一对母女。”
调侃完,又正色了脸,摆摆手。
“我也不跟你见外,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祖,是得请我吃这顿饭……只是,我怕是跟你吃不到一块儿,咱也就甭彼此迁就了。”
看池薏迷茫的脸色,旁边的助理忙适时补充道:
“沈教授三年前确诊糖尿病,平时要严格控制血糖,规律就餐,好多东西都吃不得……怕自己馋,也不想委屈别人,已经很久没跟其他人一起吃过饭啦。”
“她怕是正迷糊着,没想明白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凭空蹦出来一个师祖呢!”沈教授一语中的。
池薏尴尬地挠了挠眼下皮肤,确实很是意外。
她从没听易女士提起过,也根本没想到,居然和沈教授还有这层渊源。
“也不怪你,我和你妈当年有些误会,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了。”沈教授语气有些怅惘,似有些遗憾。
倒也没多提,叹了口气,忽然又话锋一转:“说起来,这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池薏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您是说我们之前见过?可您不是去年才从国外返聘回洛美吗?”
沈教授回忆着:“大概是四五年前吧,当时我在国外的交流任职还没结束,临时有事回来一趟,中午在东食堂吃了一顿糖醋小排,还是你帮我刷的卡。”
池薏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出。
因为她大脑记忆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跟程云澈有关的方向。
那会儿洛美附中还没单独建校,和洛美共用一个校区,食堂也是错峰混着吃。
集训画室的下课时间,要稍微晚一些,每天中午池薏吃完饭,和室友一起去送盘子,总能看见程云澈一个人端着盘子,孤零零地坐在隐蔽的边角。
和其他本校生中间,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的天堑。
这个时间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中间呜呜嚷嚷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角落处只有程云澈单人独坐,便显得越发突兀不合群。
让人控制不住替他心酸委屈。
池薏初高中也是上的普通中学,只有集训那年才过来洛美附中这边读书,对这个年纪那种“本校生只跟自己一国人玩儿,不带其他人”的小团体作风,非常有感触。
见得次数多了,实在看不过眼,便开始有所行动。
池薏下课时间要比程云澈早半个小时,她算准时间,在画室多磨蹭十分钟,慢慢悠悠晃走过来,正巧错开就餐高峰。
等点好饭,端上桌,差不多时间,程云澈刚好来到食堂。
两人中午一起吃饭,池薏很有姐姐自觉地主动照顾他,提前帮程云澈叫好饭。
观察得多了,池薏发现他似乎口味偏甜,吃不了辣,尤其偏爱东食堂七号窗口的糖醋小排。
等后来两人在一起后,程云澈来学校找她,中午到了饭点,习惯性地会相约一起去东食堂吃饭,点那家熟悉的糖醋小排。
记得有一天,应该就是沈教授说的那次,她和程云澈约好中午十二点整,在东食堂二楼见。
可她那天临时有事,下课后被同学缠住,帮对方改完画,急急忙忙赶去食堂,已经是一点钟出头。
程云澈坐在常坐的位置上,不理会任何人的搭讪,也没有玩儿手机,甚至没有发呆。
他固执得如同一块望夫石,双眼聚精会神地,牢牢锁定楼梯口,仿佛只要他使用意念盯紧那里,下一秒,池薏就会如他所愿突然出现。
池薏上来那会儿,程云澈如同一只四处寻找了十多年,才终于和主人重逢的迷路小狗。
傻呆呆坐在原处不动,仿佛近乡情怯,又更像是在生主人的气,别扭地迟迟不肯跟主人靠近。
桌上摆着的两盘饭早已经冷掉。
池薏愧疚难当,一路跑过来一脑门的汗,放下包也顾不上擦,又着急忙慌赶去窗口打饭——下午两点在阶梯教室开班会,她虽不是班干,却也不想迟到。
打饭的过程中,池薏看见有个很有气质的太太站在窗口前,正在跟里面的打饭小哥商量,能不能现金支付。
她见对方还挺和善,蛮有眼缘,便顺手帮她多刷了一份。
回到座位,坐落在程云澈对面,池薏饿得胃部抽搐,狼吞虎咽扒拉几口,才算缓过劲儿。
她咽下口中的米饭,后之后觉察觉到,程云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盘子里的食物,原封不动摆在面前,他看起来没有丝毫打算吃的意思。
池薏以为他是在生气,心里很愧疚,红着脸,忍下心底那股子难为情,软声对他哄了又哄,差不多把这辈子的软话都说尽了。
可程云澈却全然无视,他用一种焦虑、戒备的目光,认真打量她一圈。而后,语气不安,却又近乎笃定地问她: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上别的人了……准备吃饭这顿饭,就把我甩了?”
池薏以为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没接……”程云澈委屈极了。
池薏掏出手机一看,扔给他:“上课前开了飞行模式,忘取消了。”这点确实是她的错。
“你刚刚还给别人买了糖醋小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