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顾窈去给太后请安后,便传见了内务府总管曹安。
曹安呈上来一些账册类的东西,顾窈随意打开看了,分门别类,条理明晰。她从萧景珣那里知道曹安的性子,便对着曹安道:“这账册本宫这几日细细看看,大人依着规矩好生掌管内务府的事情便是,皇上和本宫说他对曹大人你放心,本宫自是信得过皇上,也信得过曹大人你的。”
曹安身穿正二品文官锦鸡补服,身形修长,沉稳持重,听着顾窈这话,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忙应道:“微臣受皇上、贵妃娘娘信任,必当尽心执掌内务府,以报皇上、贵妃娘娘恩德。”
顾窈含笑点了点头,又向曹安询问了一些有关内务府的事情,便叫曹安退下了,命端嬷嬷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曹安离开后,顾窈这才翻开桌上摆着的账册一类的东西,摆在上头的册子是库中造册如和田玉、碧玺、紫檀、翡翠之物,顾窈自打进宫,如今又是贵妃,也算是知道了宫中的奢华,可翻开这册子,也不由得被惊了一下,天下好物尽献于皇家,果真不是一句虚话,内务府所藏之物金玉满堂华贵精致,满目金累丝、和田玉、绿松石、珊瑚玛瑙等彩石,顾窈只匆匆一瞥,就觉着有些晃眼。
顾窈看了不到半册,外头含黛挑开帘子进来回禀道:“娘娘,宜和郡主来给娘娘请安了。”
顾窈听着,笑着对含黛道:“快请郡主进来。”说完这话,她便合上手中的册子,从软塌上站起身来,目光含笑看向了门口。
很快就见着苏婉从殿外进来,她今日穿了件玉色缂丝绣芍药花宫装,淡雅宜人,眉眼间的笑意却是将这淡雅间添了一抹亮色,叫人看着心情便也跟着好了。
顾窈含笑打量着她这身打扮,带着几分吃味道:“你去兄长那里这样打扮便是了,怎么来我这儿还穿成这样,我又不关心你这衣裳上绣的是芍药还是海棠。”
“莫不是从兄长那过来,顺便进宫来瞧我的?要不然怎么这些日子你都不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苏婉被她说的有些脸红,挽着她的胳膊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好阿窈,我被你那兄长逼得没法子了,才想着进宫和阿窈你讨个主意。”
顾窈含笑朝她看去,笑容中带了几分戏谑道:“我怎么听说,你成日里往顾府去,要和祖母请教绣活,难不成,南恩侯府连几个绣娘都请不起,非要跑到我们顾府去学?”
“你今个儿可带了什么绣好的荷包给我,帕子也成,若是什么都没有,我可要叫端嬷嬷将你赶出这昭阳宫去了。”
苏婉脸颊有些薄红,眼底的心虚再明显不过了:“好阿窈,连你也打趣我不成?你也知道我打小不爱绣那些个东西,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接近你兄长罢了。你和我讨东西,我还要问你,你那兄长怎么那般不解风情,我明明绣的是竹叶,他却说我绣的是地上的草。你都不知道,当时老夫人也在,我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听着苏婉这话,顾窈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这的确像是兄长能说出来的话。不过,兄长这话,叫她听来却有几分其他的意味。
兄长这样的人,向来是接人待物最是妥当,他能说出这话来,明显是没将苏婉当成郡主,说不得在苏婉的痴缠下那颗心早就松动了。
顾窈微微笑着,也不点醒苏婉,心想这个笨丫头,还想着和静惠长公主一般成婚后将舅舅拿捏在手中呢,如今这模样,怕是不能够了,多半只会被自家兄长拿捏的死死的。
顾窈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含笑说道:“兄长读书勤勉,性子又有些清冷,做事难免有些一板一眼要求过高,婉姐姐还是要再努力些才是。”
苏婉听顾窈这般说,很是赞同点了点头道:“阿窈你说得对,不就是绣些花花草草吗,我难道还真学不会了?我就是上手慢,小时候只顾着和爹爹四处玩儿了,没打下基础。”
顾窈瞧着苏婉有些抱怨又有些雀跃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她这一笑,苏婉便朝她看了过来:“阿窈你笑什么,我怎么总觉着你在看我笑话?”苏婉带着几分狐疑道。
顾窈连忙摇了摇头:“你往后是要当我嫂嫂的,我怎么敢笑话你。”她的语气轻扬,带着几分揶揄戏谑的意味。
苏婉脸一红,微微思索一下,却是点了点头,道:“阿窈你真会说话,要是你兄长也这般会说话就好了。”
苏婉酸溜溜道:“当初我娘追我爹的时候也没这般辛苦呀,怎生到了我这儿,就这般艰难,亏的老夫人如今也向着我,每回我去府上都要叫他过来,不然,我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呢。”
顾窈似乎想起了什么,含笑问道:“婉姐姐没和兄长讨要甜酒酿?”
苏婉这下子眉眼间真带上了几分羞涩之意:“他答应招待我甜酒酿,难道还敢反悔不成?”
她迟疑一下,又嚅声道:“我倒是借机去了他的书房,不过只吃了碗甜酒酿,他就叫我去陪着老夫人说话。”
顾窈轻轻一笑:“能讨到碗甜酒酿就不错了,依着兄长的性子,就该甜酒酿也不给你,叫你去祖母那里吃。”
苏婉噘着嘴才想反驳,又觉着哪里不对,抬眼看向了顾窈,好半天才不敢置信问道:“阿窈你是不是说,你兄长那块儿石头被我挖的松动了些?”
顾窈看过去,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石头?你敢当着兄长的面这样说?”
苏婉抓着顾窈的胳膊摇晃了几下,娇眸里带了几分嗔怪:“阿窈你怎么也变得这般坏了,惯会抓我的错处。”
顾窈没好气瞪了她一眼:“我坏?我坏就不会点醒你了,只任由你像个傻子般在兄长跟前打转。”
苏婉看了眼顾窈,有些不确定道:“那阿窈你说,我之后该怎么办呢?是不是绣个荷包给他。”
顾窈忍不住笑了,随口道:“是啊,最好你绣荷包绣的几个手指受伤了,然后恰好被兄长知道了,兄长心疼你,往后就再也舍不得叫你绣花了。”
顾窈随口打趣一句,却是瞧见苏婉像是听进了心里去,连忙对她道:“我随口说的,婉姐姐你可别当真,你贵为郡主金枝玉叶,若是为着兄长伤了自己,舅母和舅舅可是会心疼的。”
苏婉点了点头:“阿窈你放心吧,你知道我最怕疼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见着苏婉应了,顾窈这才放心下来,也不再打趣苏婉了,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大公主萧玉寰的婚事。
“赐婚的旨意今早就下了,这会儿奉国公和世子程瑀多半进宫谢恩,拜见过娴妃娘娘,世子和大公主也该见过面了。”
“等公主府建造好之后,便是大婚了。”
听着顾窈的话,苏婉带着几分感慨道:“表姐一向最有主意,如今嫁人,却也是从画轴里挑,今个儿才是头一回真的见面,倘若不喜欢,又该如何?”
顾窈笑了笑:“大公主自己选的,自然是瞧得上眼的。”
只是,若说有多喜欢,也不见得。
“行了,婉姐姐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担心大公主做什么?大公主一向有成算,既选了这奉国公世子,世子自有过人之处。”
苏婉点了点头,心里头虽依旧有几分感慨,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萧玉寰是皇上唯一的公主,平日里最是端庄大气,自不会像母亲当年一样做出那些旁人看起来荒唐没有规矩的事情。
她只盼着这个表姐成婚后能过得顺遂,和驸马情投意合才好。
苏婉陪着顾窈说了会儿话,又去逗了会儿祉哥儿,见着快用午膳了,便起身告辞。
顾窈才想留她,她便笑道:“待会儿舅舅若是过来,又该不待见我了,我可不想战战兢兢连个饭都吃不好,还是回府里陪着祖母和母亲一块儿用膳了。”
苏婉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又道:“左右阿窈你欠我的,我去顾府吃回来,不会亏的。”
顾窈忍不住笑了笑:“你也就会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见着兄长,看你敢不敢这样说。”
苏婉撇了撇嘴,心虚的没有接话。
顾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坐在软塌上,到底是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苏婉从昭阳宫出来,又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正巧大公主萧玉寰也在,便和萧玉寰说了会儿话,太后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意淡淡的,苏婉知道太后想将萧玉寰嫁回李家去,如今萧玉寰成了奉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太后心里头如何能不膈应,说了几句后,便起身和太后告辞,萧玉寰也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苏婉看了眼自己这个表姐,只见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绣牡丹花宫装,梳着流云髻,发上簪着一支累丝嵌红宝石步摇并几朵珠花,端庄规整,只是面儿上虽带着笑,眉眼间却是没有有了未婚夫君即将要嫁人的娇羞之意。
苏婉知道萧玉寰之前才见过奉国公世子程瑀,可瞧着表姐这样子,莫不是不喜欢这程瑀。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萧玉寰轻轻笑了笑:“婉儿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苏婉知道自己本不该问,却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表姐要当新娘子了,怎么竟是一点儿也不忐忑羞涩?”
萧玉寰听出苏婉话中的意思,没有介意,表情依旧端庄和气,她含笑看向了苏婉:“公主府建造还有一段时日呢,再说,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比旁人好些,这驸马是我自己挑的,若这都不满意,那叫旁人如何活?”
苏婉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便又听萧玉寰道:“你若问我喜不喜欢那程瑀,今个儿才头一回见面,实在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待往后出嫁了,若是夫妻和睦,我自给他和奉国公府几分脸面,若是寻常,我便住在父皇赐我的公主府,咱们天家贵女,只要不放低了身段,还有人敢犯上慢待不成?”
苏婉听着这话心里头没来由咯噔一下,有些替萧玉寰心酸,可这是萧玉寰自己的选择,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她又能说什么。
苏婉想了想,只道:“我听说舅舅叫锦衣卫查过驸马,既能过了舅舅这一关,驸马人品定是不错的,日后定能和姐姐琴瑟和鸣。”
萧玉寰拍了拍她的手,不禁细细打量了她这个一向活泼的表妹。
只见她穿着一身玉色缂丝绣芍药花宫装,和往日里的打扮略有些不同。
她笑了笑,她是知道苏婉如今喜欢那顾家大公子,成日里往顾府跑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喜欢吗?
她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解,苏婉这般喜欢一个人,像当年的静惠姑母一样。
只是她不同,她虽是皇上唯一的公主,却也只是个庶出,而且母妃虽出自李家却不得宠,更何况,李家如今风雨飘摇,皇祖母和父皇也愈发疏远了。
她如今能做的,便是风风光光出嫁,有个自己的公主府,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总不会受到牵累。便是往后父皇去后,无论新君是哪个,为着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动她这个唯一的皇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