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刚亮, 顾窈便起来了,她亲自服侍着萧景珣穿好了朝服,含笑道:“今个儿臣妾婶婶和堂姐要进宫,皇上下朝后便去勤政殿吧, 不必来臣妾这儿了。”
萧景珣微微点头:“朕倒不知, 你和你那婶婶一家处得好。”
顾窈哪里不知道萧景珣早命锦衣卫查过顾氏一族了, 自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窈帮着他整了整领口,解释道:“到底舟车劳顿一路从绍兴进京, 也不好连面儿都不见,传出去没得叫人觉着臣妾张狂, 说臣妾当了贵妃连自个儿的叔叔婶婶都不认了。”
顾窈说着, 转头吩咐蒹葭去小厨房端炖好的银耳雪梨羹过来, 又叫膳房的送了两屉灌汤蟹黄小笼包,还有两碟子小菜。
萧景珣听着,轻笑一声:“你倒喜欢吃蟹。”
顾窈点了点头:“臣妾在绍兴的时候便很是喜欢, 南边儿蟹的吃法更多些, 除了蒸蟹、煮蟹、还有蜜蟹、糖蟹,如今宫里地方官虽进贡了鲜活的生蟹, 吃法上却大多是蒸、煮, 最多弄成醉蟹, 这蟹黄拿来做汤包, 便是绍兴寻常人家都吃的。”
萧景珣点了点头:“这蟹八月里最肥美, 可你知道,前朝时这宫中冬日里也能吃上蟹的。”
顾窈诧异的挑眉,萧景珣便解释道:“北方早寒,永定那边的官员驱使百姓将塘面上的冰层凿开,然后在夜里举着火把, 将老犬肉悬于水下,诱使螃蟹从水里浮起后抓住。所以当时一只塘蟹要价值百金,更不提为了保证这塘蟹能一路活着进贡到京城,还要立即拿毛毡包裹、驮于马上,快马加鞭过驿道、昼夜兼程才能抵达京城。前朝哀帝最喜这塘蟹,所以进贡塘蟹都要将金镂云纹花贴于其上,世人称此蟹为龙凤蟹。”
顾窈听得入神,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如此奢靡之风不顾百姓之苦,怪不得最后亡朝了。
这时候,宫女们提着食盒进来,萧景珣便拉着顾窈在桌前坐下了。
顾窈笑道:“皇上知道的可真多,臣妾就没听过什么龙凤蟹。”
萧景珣道:“藏书阁有好些关于前朝的典籍,你若敢兴趣叫人送过来几本便是,不比婉丫头给你看的那些话本好看?”
顾窈点头,心里却是想,那还真比不上,不过这话她只敢想想,连面儿上都没敢表露出分毫来。
萧景珣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婉丫头都要嫁人了,大概往后便会进宫少了吧。
顾窈看着萧景珣脸上的表情,心想这当人舅舅的还真是小气。
等到用过早膳,萧景珣便去前朝了。
顾窈则是去看了会儿祉哥儿,回了正殿又处理了些后宫的事宜,才刚清闲下来喝了半盏茶,外头便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回禀娘娘,府里太太领着二太太和柔姑娘来给娘娘请安了。”
顾窈听着,便叫她将人请了进来,自己则是坐在了软塌上,一动都没动,并没有出去相迎的意思。
外头虞氏见着宫女掀起帘子进去通传,片刻只自个儿出来了,说是娘娘叫她们进去,一时面儿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顾窈可真是的,纵是当了贵妃,也不该这般没规矩才是。
虞氏脸上的笑意僵住了,转头对着跟在后头的容氏和顾柔道:“那咱们快进去吧。”
容氏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又想着顾窈往日里在绍兴在她这个大嫂虞氏手底下讨生活不知受过多少委屈,心里头就咂摸出味道来,知道顾窈如今身份尊贵,不将虞氏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了。要不然,怎么会连出来迎一迎都不肯。
容氏心里头觉着,她这大嫂嫂也不过如此,纵然有长房大夫人的名分,可不仅是贵妃还是那顾孚青,和她都不大亲近呢。
容氏收敛着眼底的笑意,可如何能不叫虞氏看出来。
虞氏心里头气坏了,既气顾窈不给她体面,不敬重她这个继母,又气容氏心里头竟敢嘲笑她。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出来的,若不是她送信回绍兴,她和小叔子怕是连京城的门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哪里还来得了京城,住进了他们长房的宅子里。
虞氏抬脚进了殿内,此时也不管容氏了。
容氏看了眼顾柔,压低了声音道:“见了窈丫头,你可得说些好听的知道不?”
顾柔见着廊下还站着几个宫女,听母亲这般说,她脸上就觉着有些难堪,她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心里头却很是觉着容氏给她丢了脸。
殿内,顾窈看了眼跪地请安的虞氏、容氏还有顾柔,笑了笑,虚扶一下出声道:“都是一家子人,太太和婶婶何必行此大礼,快些起来吧。”
虞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便是容氏此时心里头也觉着憋屈得很。这窈丫头真真是变了个人,往常那样乖巧对谁都恭敬和善,怎地今日竟叫她们这些长辈跪着了,连拦也不拦。
若是真心觉着是一家子,哪里又会叫她们跪下。
容氏心里一阵憋屈,起身时便朝软塌上的顾窈看去。
说句实在话,这宫里头规矩大,门口摆着的那座紫檀点翠花卉图屏风又那样的贵重,害的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直直往软塌上坐着的人看去就那样跪下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