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传来的惊慌惨叫, 闻笙下意识地回头。
当然了,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可能是遇见厕鬼了吧。
闻笙没放在心上, 那是一种专门会趁着人如厕时过来偷看的鬼,倒是没什么危险,就是一般人上厕所突然被盯着, 浑身不自在不说,还会吓一跳。
她耐心等了会儿, 终于听到了两人走出来的脚步。
“弄好了?”闻笙神态自若地回过头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傅念迟和叶苍澜脸色都挺难看。
“嗯。”虽然用魔力把裤子鞋子都烘干了,但傅念迟还是非常、非常、非常不爽。
这就导致当傅念迟又一次感觉身后仿佛有东西在跟随时, 直接释放出魔力, 朝着它狂涌而去!
魔力形成的丝线转瞬将来不及逃跑的那东西缠住, 傅念迟定睛一看,是个浑身发蓝的小鬼, 正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
“吊靴鬼。”闻笙解释道,“喜欢在夜里跟在人身后,往脖子耳朵里吹凉气什么的, 也是种小鬼。”
傅念迟没好气儿地把它扔进了水里, 恐怕从他和叶苍澜刚进入鬼市的时候,这玩意儿就跟在身后了吧。
叶苍澜:“晦气。”
傅念迟:“晦气。”
闻笙将两手背在身后,嗯……总觉得昭王和昭王妃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再观察观察。
他们又在鬼市中绕了将近半个时辰, 主街道走过了, 就深入各大巷口,绞尽脑汁地找出口。
恶臭猝不及防地窜入鼻腔。
傅念迟:“呕——”
叶苍澜:“哕——”
只见右手边的一间屋子格外肮脏, 污秽之物从门缝漏出, 把墙角都腐蚀得斑驳不堪, 苍蝇嗡嗡围绕,白色的蛆不断钻行。
费力的呻吟延绵不绝,如同有谁病入膏肓。
三个人当即屏住呼吸,齐刷刷地紧贴左侧,用最快的速度绕过去。
“住不净巷陌鬼。”走出二十多米,闻笙才闷声闷气地讲解道,“是由极度不讲卫生之人死后化成的,这样的人也是活该,死了之后还是祸害。”
叶苍澜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实在被臭到了,只要一张嘴,就只能发出被恶心的干呕声音。
胃部在抽搐,恨不得把隔夜饭送出来。
他两只眼都呕红了,充斥着生理性眼泪,面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好一副病弱美男子的模样。
就连头发花白的婆婆见状,都不忍心地对叶苍澜道:“小公子,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来婆婆家喝杯茶?”
要是这位婆婆别是以一颗头的形象出现在叶苍澜面前,并且那脐带般的长长脖子还从窗户里探出,叶苍澜还挺想答应的。
“哈……哈哈。”
叶苍澜不知道如果他直接拒绝,是否会发生什么严重后果,只能打着哈哈的同时,拼命朝傅念迟使眼色:“我还行,就是刚刚被臭到了,不碍事。”
婆婆头和蔼可亲:“那也来婆婆家喝杯茶吧,我这边可有上好的西湖龙井。”
叶苍澜:“额……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蜜雪冰城,西湖龙井什么的就算了。”
听到叶苍澜拒绝,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瞬间双目圆瞪,她张开牙都掉光的大嘴,朝着叶苍澜扑咬而来!
早就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傅念迟立刻用悬浮术将叶苍澜移开,闻笙一脚踢开老婆婆房子的门,看到了她正坐在桌边椅子上的身体。
果然,是落头氏。
只是在鬼市之中,闻笙不敢大张旗鼓地使用法力,容易吸引来其他鬼怪不说,还有可能引得天魔注意。
她怀里的天荣火草一旦被发现,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落头氏的脖子完全就像是脐带,几乎可以无限制地伸长。
它似乎专盯上了叶苍澜,无论叶苍澜飘到哪里,都紧追不舍,非得把他请到家里喝茶不可。
傅念迟灵机一动,既然如此,那他可以把叶苍澜当做饵!
傅念迟努力控制着叶苍澜,在有限的空间中绕来绕去,甚至还规划路线,让落头氏的长脖子打了个结。
可怜的叶苍澜一下子成了风筝,体会了一把毫无保护措施可言的火流星。
只是就算如此,落头氏也生龙活虎,她狞笑着,似乎还挺满意自己脖子的新造型。
不行,照这样下去,他们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长脖子追上的!
“去那边!shit!”叶苍澜对傅念迟喊道。
最后的那声shit并非普通的感叹,而是提醒傅念迟的名词。
傅念迟心领神会,跑向他们来时的路,恶臭即刻将他重新包围。
他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钢耙,铲起从腐烂门缝中流出的不明物半固体,屏息凝神,做好最后的准备。
叶苍澜急速朝他飞来,身后紧跟着婆婆脑袋和长脖子。
在即将贴上傅念迟的前一秒,叶苍澜整个人嗖的声径直升空,猝不及防之下,婆婆头几近和傅念迟完成了一次贴面礼。
不,准确来说,是和傅念迟奋力挥出的钢耙完成了贴面礼。
啪——
由屎尿蛆组成的混合物不客气糊在了飞行人头的脸上。
头顷刻间定格在了空中。
远在屋内,试图处理身体的闻笙,听到奇怪的声音从落头氏的腹部不断发出。
她眼睁睁看着这副身躯剧烈抽搐起来,仿若痉挛,似乎想要努力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吐出来。
然而如此长的脖子,还打了三四个结,让呕吐这一过程变成了不可能。
身躯和它坐着的凳子一起咣当倒在了地上,就连脖子也无力地摔下,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响。
几个呼吸后,便再无声息。
傅念迟赶紧扔掉钢耙,带着叶苍澜拼命远离臭气熏天的屋门。
叶苍澜回头看了眼一头栽进屎堆里的婆婆头,心想:刚才它应该体会到了长颈鹿呕吐的感觉吧。
来不及松口气,叶苍澜便发现一个赤色的细长脑袋从角落里冒出来,隐秘地嗅了嗅傅念迟。
第三只了。
叶苍澜皱起眉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绞尽脑汁的搜索着相关记忆,但兴许是太过冷门了,完全没有印象,可能得问问闻笙。
两人回到闻笙身边,嗅到他们身上的臭气,闻笙差不多也明白了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赶紧走吧。”她捂着鼻子道。
三人一路上又遇见了各种形形色色的鬼,只是对于该如何离开这里,仍旧毫无头绪可言。
再这样无头苍蝇似的继续乱转下去,只会耽误时间,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
闻笙眉头紧皱,半晌,叹了口气:“实在不行的话,来扶乩吧。”
叶苍澜啊了一声,悄声对傅念迟道:“就是请笔仙。”
笔仙是由中国最古老的巫术“扶乩”演变而来的,一度成为众多鬼片的题材,成为了人们寻求刺激探险和作死的游戏。
但正儿八经的扶乩,请的可是正神,施法者会请正神上身,在纸上书写。
请神一事,必定会消耗元神,而且一般以正月十五元宵节最好。
如今他们身处鬼市,能不能成功,又会不会受到严重的反噬,还得另说。
傅念迟和叶苍澜都觉得不能冒这个险,他们想要顺利出去,还得仰仗闻笙,万一她受了伤,就难办了。
叶苍澜突发奇想:“干脆咱俩来请笔仙得了,正好也足够应景。”
傅念迟:“你敢吗?”
叶苍澜笑道:“有什么不敢的?现在咱身边到处都是鬼,再来一个也无妨。”
傅念迟点点头,对闻笙道:“那就让我和夫君来请吧。”
“真的吗?”闻笙一愣,他们两个竟然也会扶乩?
傅念迟并未多言,他从附近的屋子里找出一根笔,又研了墨,招呼着叶苍澜一起坐到桌边。
两人并肩坐着,低声交流着自己知晓的规则。
“试试吧。”
傅念迟和叶苍澜分别伸出各自的左手和右手,十指相扣在一起,把笔竖直地夹在手背之间。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请笔仙,到底不太熟练,差点让沾了墨的笔尖在桌子上画出道子来,赶忙抬手。
唉?这方法不对呀。
闻笙看在眼里,脑袋上冒出问号。
不应该是一个人施法,另一个人扮演鸾生么?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纠正,傅念迟和叶苍澜就已经开始了。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少年和青年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低念出这段话。
傅念迟的心跳在加速,他甚至能感觉到叶苍澜的手背也都出了汗,但对方仍旧轻轻夹了夹手指,用这样的小动作给他安慰。
乌漆嘛好奇地冒出衣袖,以最完美的近距离角度进行围观。
——笔仙笔仙,请听我们的呼唤。
笔,在这一刻动了。
闻笙瞪大双眼,直觉告诉她不要再发出声音。
因为她清晰感觉到一股格外阴邪的森森寒气,正从夜空降落,附在了两人手背中的那支笔上。
就连傅念迟和叶苍澜身上,都沾染到了属于鬼怪的隐隐臭气。
他们请来的不是正神。
而是邪祟。
“笔仙笔仙,你来了吗?”傅念迟试探着问道。
毛笔在他们两人手中移动,从桌面上画了个圈。
看来是真的成了。
傅念迟深吸口气,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里可是鬼市,谁也闹不清鬼怪的力量会被加深到何种程度。
不过……他和叶苍澜早就已经想好,要如何从笔仙嘴里套出话来了。
“尊敬的笔仙,我们遇到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想要请您来为我们解惑,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笔尖轻动,画圈表示同意。
附着的阴邪之气更盛了。
傅念迟顿了顿,终于问出了问题:“在布置过长的牛腿柱时,最好是用三点共弧斜向布置,还是二点共弧纵向布置呢?”
笔,在空中愣住了。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傅念迟和叶苍澜的手都酸了,笔尖才迟疑着,在桌上画了个叉。
傅念迟紧接着又道:“那您能帮我推导一下静止流体的平衡微分方程吗?”
笔仙:?
就连围观的闻笙
都傻眼了。
他们在说什么啊?自己为啥一句话都听不懂?
况且对着鬼怪胡言乱语,难道不会惹得它发怒吗?
但闻笙并不知晓,傅念迟说的这些,可绝非胡言乱语,标准答案都在教科书上端端正正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