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动静让妙法阁早乱成了一团，羽楼楼主葛十里刚离开羽楼，便迎面撞上林之存。
段清泽忽然降下高度，双腿落地将沈黎放下的刹那，他整个人往前栽倒在地，双眼紧密，半张脸都埋在了皑皑白雪中。
“做正事要紧，先把妙法阁处理了吧，我们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谈。”沈黎道。她可不想在这里跟段清泽谈什么双修的事，还有别人在呢。
之前除非她要求，他都不会主动逃走，可这回却是他自己要走，而且妙法阁的后续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孟宛确实做了很多错事，看得出来孟宛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花奉生是元婴，孟宛是筑基，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强上对方，不过是默认的你情我愿罢了。
沈黎一愣，她不想回答。当然是害怕，她要是喜欢段清泽，不是有病吗？
范春泉匆忙后退，同时紧捂脖子，令全身的灵力全奔涌向脖子处加快伤口的愈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黎先是身体一僵，随即长舒了口气。
是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身体有问题，不一定打得过盾星门来的人，因此才会先带着她跑吗？
沈黎道：“或许吧。”
范春泉只觉得自己面前并非一人一剑，而是一个剑阵，是许许多多的修士在围攻她，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沈黎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泽真厉害，果然很快就杀掉了杜莹。”沈黎低声笑道。她现在放松了些，因为一个暂时的危机又过去了，她还有时间苟着。
但也只是“魔尊”，如果是现在的段清泽……她还是不怎么愿意看到他的尸体。他的过去够苦的了，怎么能连他的性命也剥夺呢？
孟宛似是放松地笑道：“那便好。我只希望我死时，也可以不痛苦。”
段清泽道：“可我记忆中美好的只有姐姐，姐姐愿意让我体验更多美好的事吗？”
沈黎呆站了数秒，冻得忍不住抱住了手臂，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座高山山顶，温度很低因此积雪常年不化。
她定定地看着沈黎。
话音刚落，他又咳了一声，一口血喷落在地。
沈黎闻言沉默了会儿才说：“很快。”
“林之存是林家人，盾星门不会动他。”为了让沈黎放心，段清泽简单解释了一句，便抱起沈黎飞上半空。
在段清泽感知中，半空中全都是如同一个个旋涡的爆裂灵力团，他若不慎触碰到，便会炸伤他的身体，对他体内的灵力产生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影响。
沈黎突然很后悔，她为什么要听孟宛说她和花奉生的故事。
“好……咳！”
范春泉刹那喷出一大口鲜血，被林之存偏头避开，他抽回长剑，反手一扬，连同范春泉捂着脖子的手一起将她脑袋砍下。
杜莹心中一沉，她自然听出了段清泽的游刃有余。
杀掉杜莹，毁掉妙法阁，然后带姐姐离开，再跟她谈双修之事。
因此她靠近过去，只见那女修已无生机，上下丹田都被摧毁了。
沈黎和孟宛都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女修。
段清泽不知沈黎的想法，他也不关心孟宛此人，在应下一声好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咳了一声。
在大致摸清了杜莹的实力后，段清泽也不再玩耍。
沈黎也胆小，但她信任段清泽的实力，没把杜莹杀掉，段清泽怎么可能把杜莹丢到她面前来？
沈黎一惊，来了！
沈黎听得有些心酸，其实孟宛刚才的类比也不算完全错。
孟宛见沈黎不回答，又有些怜悯地说：“我们太弱小了，来自高阶修士的强迫，又如何能反抗？比如杜莹之于我，他之于你。”
他一路找一路问，将被关押捆绑的人都放出来，一直走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托付他之人的道侣。
“姐姐。”
他蓦地出现在杜莹面前，在她愕然的视线中微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段清泽视线往沈黎面上扫，偏偏笑道：“真的没有受伤。”
但她和段清泽的情况，她不怎么想跟别人说实话。
孟宛说的没错，来自高阶修士的强迫，真的反抗不了。她现在连推开段清泽都做不到。
沈黎皱眉反驳道：“不要把他和杜莹混为一谈。他……他不是杜莹那种坏。”
只是她真的要死吗？
明知段清泽绝不会失手，此刻沈黎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
她也好想对着魔尊的尸体痛哭，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空中的咚咚声愈发密集，二人抬头，孟宛道：“那是杜莹的法宝。”
他心中微微一叹，离开徵楼向羽楼走去。
沈黎摇头。
沈黎紧紧抓着段清泽的手，忽然意识到他这其实是在逃跑。
沈黎震惊了，她几时见过段清泽受伤流血？
这声姐姐有些黏腻，好像在撒娇。
“编钟声停了。”孟宛紧张地看着上方，隐隐有期待之色，“杜莹死了吗？”
最初是孟宛先动的心，花奉生对她就跟对别人没什么两样，是她花费时间，一点点让花奉生熟悉她，然后找了个恰当的机会，直接硬上。
段清泽笑了一声，忽然蹙眉，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
之前早就说了，她这个人就是有一点，同理心太强，听了故事她就会对故事里的人产生感情啊！
孟宛笑道：“那你今后可一定要尝试一次。”
沈黎：“……”
长剑蕴满灵力，虚影频闪，在范春泉惊愕目光中一剑划过她咽喉，几乎斩下她半个脖子。
段清泽道：“没有受伤。”
“你不要嘴硬！赶紧疗伤！谁都可以受伤，这又没什么丢人的！”沈黎气急道，受伤就受伤，这又有什么可嘴硬的，他之前不还总示弱让她心疼他吗，怎么现在……
沈黎差点被段清泽的话惊出一声冷汗，她还以为“真软”后面跟的会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刚刚孟宛说的“强迫”像是打开了一个想象的开关，她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你不是说没有受伤吗？”她皱眉扶住他，急道。
段清泽的身影若影若现，他嘲讽的声音一字不差传入杜莹耳中。
她的心中也逐渐紧张起来，不知此战后，段清泽会是什么模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但又立即停下，好似因胆怯而不敢再往前。
她不再保留实力，尽全力催动法宝，在编钟攻击范围内的灵力密度瞬间涨了两倍！
不等沈黎转身，段清泽便从她身后搂住了她，下巴靠在她肩头，呼出的气喷在她耳旁。
“阿泽，你……头有没有不舒服？”沈黎紧张地问道。
半空中的巨大声响突兀停顿，林之存和范春泉的战斗却不曾停下。
沈黎：“……”不要咒我啊！我才不要尝爱情的苦！
沈黎下意识问：“怎么了？”
幸好，段清泽说的只是“谈谈”，还有的谈就行。
“杜莹！”孟宛惊呼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希望不管是不是存在的穿越大神可以保佑她，让段清泽还是她的那个好阿泽。
她呆愣了一瞬，哪还记得什么孟宛，转头看向段清泽。
段清泽嘴角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姐姐最终一定会同意的吧？
“姐姐？”
她松了口气道：“她已经死了。”
“我答应了姐姐，便会做到。”段清泽低笑，身体就像没骨头一样，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黎身上。
他伸手轻触沈黎面颊道：“这让我感觉我值得活着。”
孟宛却又笑了起来，问她：“沈姑娘，你可有爱过什么人？一个能让你不顾生死，付出一切的人。”
果然啊，跟分神那么打一架，怎么可能对段清泽的岁数没有影响呢？虽然迟了，但一定会到。
林之存轻轻一甩，剑上便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他一路往徵楼内走去，遇上的人若主动挑衅，便一剑杀了，若躲开，他也不去追。
沈黎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提醒段清泽去找孟宛。孟宛还没跑出多远，段清泽当然能找到她。
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她说完后才差点被自己的话逗笑，不是“那种坏”，又是哪种坏？
“沈姑娘，我有点不明白，对于那位一直纠缠你的前辈，你究竟是害怕，还是喜欢。”孟宛忽然道。
但二人的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一道影子从空中迅速落下，啪的撞在地上，惊起一阵烟尘。
如果这不是杀杜莹造成的伤……
沈黎也不知段清泽带着自己飞了多久，她只是时不时紧张地看看他，既怕他飞到半途伤重晕倒连累她陪葬，又怕他突然恢复记忆半空中直接干掉她。
“只是如此吗？那还真是无趣。”
然后她才意识到，段清泽在她面前昏过去了。
沈黎道：“等等，林之存……”
沈黎道：“如果我能说上话的话。”
她忽然问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他死时是怎样的？痛苦吗？”
“大宗长老都会点命灯，盾星门会来人。”段清泽抬手便抱起沈黎，“我们走。”
半空中，段清泽身形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杜莹只得加大敲击频率，扩大攻击范围。
他的嘴角有一丝暗红血迹。
她突然明白过来，孟宛之前在她面前摆出的那副安心接受死亡的态度都是为了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好找机会跑掉，孟宛当然想活，谁不想活呢？
孟宛闻言，好似腿软一般跪坐在地，呆呆看了杜莹的尸身半晌，突然捂脸哭出声来。起先还只是小声哽咽，后来便是嚎啕大哭，好像要将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沈黎说着看向在杜莹尸身边痛哭的孟宛，可这一看她却惊讶地发现，那里哪还有孟宛的身影，孟宛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谢谢你。”孟宛并不知沈黎在想什么，诚挚地道谢，“其实能跟花奉生死在一起也很好，我这一生受尽杜莹的控制，至少死亡是我可以自己选择的。”
沈黎：“……”
沈黎道：“你说什么啊，你当然值得活着，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活着才能去体验。”
你这词用得很不对劲啊，什么叫“让”你体验？
此刻，二人身上都各有伤口，二人战意也都比先前更加浓烈，范春泉控制不住地说：“待你被我打败，我不会杀你，我们还有很多游戏可玩。”
虽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路可走，可活一天是一天，万一还有奇迹发生呢？
她垂眸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能感受到第一次被他扼住双腕的热度。
段清泽一手紧抓沈黎的手，一手揉着额头，半晌忽然道：“我们要先离开此地。”
林之存厌恶地皱了皱眉，长剑一抖，似有铿锵龙鸣，他也不反驳或咒骂，只是剑式一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开长鞭的格挡，探入范春泉身前。
段清泽笑道：“我喜欢姐姐担心我的样子。”
可林之存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抢上几步，又是一套游龙惊风般的剑招，视她阻挡的长鞭如无物，一剑刺入她的丹田，剑中灵力刹那奔涌而出，搅碎她的金丹。
可这久违的危机感也让她生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她长啸一声，霎时催动长鞭，灵力与灵力在空中碰撞，又一道道爆开，她的丹田在震颤，她体内的经脉在哀鸣，她却兴奋地颤抖。
希望他可以速战速决，不要受伤。
她突然顿住。
葛十里看着平静却满身杀意的林之存，默不吭声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长笛。
只是离开了姐姐一会儿，他就非常想念她。
作为对战方的林之存最能清晰地感受到范春泉的战意，他战意同样浓郁，换了套剑招，灵力不要钱似的输出。
沈黎感觉面颊上溅了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鲜红的。
她道：“我当然愿意陪你一起体验。”
沈黎忍不住对孟宛竖起了大拇指，就在刚刚，孟宛跟她说了她是如何“强上”花奉生的。
他忽然一顿，叹道：“姐姐抱起来真软，我不想放开姐姐，真想现在就跟姐姐再谈谈双修的事。可杜莹死了，妙法阁还在。”
“……那还是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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