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晃眼的工夫,白星已冲到那小子身边。
她反手拔下背后短棍,径直从他兔皮袄子的腰间下摆处穿入,顶着背心处朝上一发力,直接将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虽然穿着厚重的皮裘,但她的身形步伐却轻盈得不可思议,路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青烟般吹了出去。
小孩儿人矮腿短,倒得格外快些,被捞起来时鼻尖都快擦地皮了,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的,竟一动不动。
他随着被挑起的动作在棍子头上晃了晃,宛如一头被吊着的小猪仔,突然哇了声,“我飞啦,我飞啦!”
路边的小贩和行人们见了,齐齐松了口气,又纷纷赞叹白星好身手。
这样利落的身手,他们只在康三爷那儿瞧过呢。
白星腰身一拧,撇开一步,将人稳稳放在地上,顺手又把棍子插了回去。
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也得有小四十斤呢,她竟单手提得稳稳的,瞧不出半点吃力。
那小子双脚刚一沾地就转过身来,掐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满脸崇拜地仰头道:“姐姐姐姐,你是大侠吗?”
虎头虎脑挺稀罕人,就是有点莽。
白星将短棍重新插回背上,像按冬瓜一样按住他的脑袋,“看路。”
小孩儿明显还处于兴奋中,当场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劲儿呱唧道:“姐姐你真好看呀,也好厉害呀,这是你的兵器吗?我能看看嘛?我也想去闯荡江湖,可是康爷爷不肯收我为徒!我爹也不许!”
他的视线忽然扫到白星额头上那道愈合到一半的伤口,惊呼道:“姐姐你受伤了呀,疼不疼啊?”
也不等白星回答,小孩儿自顾自道:“一定很痛吧?”
自己不小心擦破一点油皮还要掉眼泪呢,这么老长这么可怕的伤口,一定痛死了。他呲牙咧嘴的想着,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也一抽一抽疼起来。
白星垂着眼睑,静静地看着他自说自话,很怀疑一个小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简直像夏天树上的蝉,滋儿哇叫个不停。
那小孩儿丝毫没觉察到来自救命恩人的嫌弃,“姐姐,你低一点,低一点嘛。”
小孩子火力大,虽然天气很冷,但还是跑得头顶见汗,他就这么抬着一张苹果似的小胖脸儿,用两丸黑水银般澄澈的眼睛看着白星。
晶晶亮亮的,有点像阿灰。
、
白星犹豫了下,终于勉为其难地弯下腰去。
小孩儿着急道:“再低一些!”
够不着啊!
白星皱巴着脸,嫌弃表露无遗,“你太矮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跟个冬瓜似的。”
小孩儿:“……”
小孩儿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好像有人往冬瓜皮上划了一条杠。
丑巴巴的,白星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蹲了下去。
小孩儿瞬间破涕为笑,噘着小嘴,轻轻地往她额头呼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暖暖的,软乎乎的气流从额头抚过,轻柔得不可思议,像新收到的大棉被一样动人。
白星的睫毛猛地抖了下,瞳孔剧烈收缩。
好像有什么珍贵的种子悄然埋进心底,疯狂生根发芽,汹涌蔓延,叫她胸腔中都盛满向上的枝丫。
“呼呼就不痛啦,我摔破手的时候,娘也是这么做的。”
见白星不说话,小男孩掰着手指,有点忐忑地问:“姐姐,你还痛不痛呀?”
白星回神,轻轻摸了摸仿佛还带着温度的伤口,摇摇头。
好像,真的不痛了。
小孩子立刻开心地笑起来,露出嘴巴里因为掉牙而空着的两个大豁口,眉飞色舞道:“嘻嘻,对吧?娘不会骗我的!”
他由衷为母亲的诚实和权威感到骄傲。
小孩还要说什么,酒楼里忽然蹿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右手抓着根鸡毛掸子,正是王掌柜。
王掌柜举目四望,很快锁定目标,立刻撩起袍子朝这边冲来,“欠债的小混蛋,说过多少次了,擀面杖不能随便玩儿!你他娘的又把水缸砸破了……”
刚还得意洋洋的小男孩一看,顿时吓得哇哇大叫,掉头就跑,跑出去几步又停住,原地踏步朝白星喊道:“姐姐我走啦!”
圆滚滚的小肚皮还一颠一颠的。
说完,一边喊一边跑,“哇啊啊啊,我要去闯荡江湖,我早就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今年都六岁了,是个男子汉呢,你不能打我!”
王掌柜带起一身风,从白星面前呼啸而过,闻言气急败坏道:“别说六岁,就算你六十岁,只要老子活着就打得了你!”
说罢,扬起手来,猛地把鸡毛掸子丢出去,啪的一下砸在小孩的屁/股上。
那孩子哎呀一声,捂着屁/股跑得更快了。
他专挑人多的地方扎,连滚带爬什么面子里子都不要,爬墙跳屋钻摊子,滑得像条泥鳅。身后的王掌柜虽身高腿长速度快,奈何不敢撞人,反而落了后。
路边的行人们纷纷大笑出声,“哎呀,王掌柜又打儿子呢?”
王掌柜跑得急了些,略有些岔气,正弯腰扶膝盖猛喘,闻言抽空来了句,“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了。
隔壁皮货铺的赵掌柜也出来看,见状笑道:“男伢子活泼好动些也是有的,好好说就是了,何必动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