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不爱钱, 更何况还是沉甸甸的金锭子,深藏功与名迅速离场的白星和廖雁完全能够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惊呼,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重金属磕碰声。很显然, 有人抵挡不住诱惑,直接选了抓取。
事后会不会被回收暂且不提,反正现在不摸白不摸。
相信用不了多久,甚至不用等到天亮,知州衙门内突现黄金的消息就会传遍整座杭州城。
文库起火相继引发一系列轩然大波,不多时, 包明杰所在的后宅卧房内也亮起灯,惊呼声、泼水声,惊慌失措踩空摔倒声……一时间整个衙门都乱作一团。
那笔横财骤然受损, 多年经营付诸东流,包明杰必然痛彻心扉、暴跳如雷,虽然见不得光,但他肯定会另寻借口命人封锁城门,进行严格盘查, 所以白星和廖雁只是站在墙外高高的树冠上略瞧了几眼, 便立刻直奔城外而去。
夜长梦多,还是趁现在城内外尚未戒严速速离去的好。
虽是深夜,但街市之中仍有无数店铺彻夜经营,内外人潮喧杂、灯火通明,街道上亦是往来如织。
杭州城连通东西南北,水路运输发达,每日都有无数外地客商出入,江湖客、亡命徒,甚至还有许多金发碧眼、红毛蓝眼的洋人四处溜达, 总之什么打扮的都有。白星和廖雁转过街角便放慢速度,随手买了两件外袍披上,盖住身上的夜行衣,很快汇入人群当中,一点都不起眼了。
衙门是一个地方的核心,那里一乱,少不得各处前去支援,白星和廖雁一路上与数批巡街衙役和士兵擦肩而过。他们神色如常,而那些衙役和士兵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两个看上去跟普通百姓别无二致的青年刚刚做下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
比起来时一身轻,此时他们身上都各自多了数十斤负重。可即便如此,仍可称一句身轻如燕。
两人顺着人群走了一段,将色彩浓烈的外袍随手一丢,再次潜入黑暗中,朝城墙方向一路疾行。
不曾想包明杰动作竟也很快,两人还没出城,就见衙门那边一朵明亮的橙红色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
不妙。
人的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光?
远处城门一带守卫见了烟火,顿时戒备起来,又吹响竹哨,迅速调集人手。
庞大的城池在此刻开始全速运作起来。
“不能继续往前,来不及了。”廖雁低声道。
原本他们计划原路返回,但此时距离那处少说也要一刻钟,等他们跑过去,只怕城墙内外都围了三层人,被发现的可能性极高。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又没带远程攻击和火药之类的杀伤性兵器,一旦与官府的人正面接触就很难全身而退。
白星飞快环视四周,朝前方城墙努了努嘴。
那里是一个大拐角连接着运送垃圾专用的小水门,因气味不佳,平时少有人来,守备也相对稀松。
现在信号弹刚升空,外部支援的守备力量尚未到位,正是最佳脱身时机。
两人当机立断,立刻拐入小巷子,又翻身上房,如灵猫般踩着房顶屋脊一路狂奔,最后猛一提气,便一前一后瞬间融入到高高的夜幕中去。
只是为躲避守城官兵,此处距离城墙尚有一段距离,身上又有负重,先一步离开的白星飞到半路便觉气息不稳,身体隐约有下坠的意思。
就在这瞬间,落后一步的廖雁抬手甩出两颗石子,下坠中的白星借力一踩,终于顺利落到城墙上。
早在飞起之前,她就顺手从房顶掀了一页瓦片,当即一掰两段,头也不回地往后一甩。
随后赶来的廖雁如法炮制,也如她一般二次借力,稳稳落下。
此时已经能听见连同地面的巨石台阶那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俨然是援军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跃下墙头,轻飘飘落地后当即发力朝着拴马的位置狂奔而去,彻底将满城混乱甩在身后。
阿灰和大黑马早就等得不耐烦,正拿地上鲜嫩的青草撒气。
它们也不正经吃,只胡乱咀嚼,啃几口再呸呸呸吐出来,沁凉干爽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香。
白星和廖雁刚一靠近,两匹马儿便抖了抖长耳朵,齐刷刷朝着远处望去。
它们听了片刻,终于确定来人身份,开心得不得了,两匹马八只蹄子在地上又蹦又跳。
稍后,两道人影终于划破深夜的薄雾,穿越树林而来,阿灰迫不及待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乖仔!”白星上前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还顺手帮它擦了擦皮毛上沾染的水汽。
阿灰眨了眨眼,轻轻往她身上拱了下。
廖雁也跟大黑马简单地叙了下旧,再回头遥望杭州城,就见那里大半边天都被墙头上燃起的火把照亮,不知情的还以为太阳提前升起了呢!
“可惜,倒是便宜了玉湖山庄!”
他们这么一走,短时间必然不便回来,可惜那玉湖山庄只出了五千两,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而只要有玉湖山庄在,包明杰就不怕没有银子来源……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白星翻身上马,“以后有的是机会,先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们好好活着,还怕没有机会找玉湖山庄的麻烦吗?
廖雁最后不甘心地瞧了眼,双腿一夹马腹,“得了,走吧!”
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能顺利全身而退也该知足了。
有了这么多银子,只要他们不随处撒钱,接下来十几、甚至几十年都不愁没得花。
两人来时走的山路林木密集、崎岖难行,此时夜幕深沉更添风险,不熟悉地形的话轻则迷路、重则受伤,他们便退而求其次,沿着山脚下的水边大路疾行。
月色不甚明亮,但好在开阔的江面波光粼粼,反射水光后映出一片银光,倒也看得清。
两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瞧见了一个大码头,码头周围停满吃水深沉的大货船,一色高高的风帆,约莫共有十多条,船身四周都挑着明亮的红灯笼,上书“玉湖山庄”四个大字。
廖雁立刻停住马匹,举起马鞭朝那头一指,“看,那一窝子黄狗家的货!”
因玉湖山庄一家子主人都姓黄,偏人品可恶,廖雁就给人家起了这个外号。
白星已经冲出去几丈,闻言又打马掉头回来,与他一起藏在岸边树影中观察。
看清楚那些货船的体格之后,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
他们这一路南下,大大小小的船舶也算见识了不少,三层画舫也是坐过的,可此时对比这些货船,曾经的庞然大物竟也像极了小巫见大巫。
如此巨大,每一艘货船都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又如潜伏在夜幕中的巨兽,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结论:
这是专走海运的海船!
海船吃水极深,船体又大,走内陆江河很容易触礁,根本没办法入城,所以必须在城外的转运码头停靠,然后改用小一号的货船运输。
看那吃水线的样子,这海船船队应该刚到不久,还没等到货船前来接应,所以暂且在此处歇息一晚。
每一艘海船都需要一二百名水手同时操作,根本不怕有谁能偷了去,况且玉湖山庄乃是杭州一带十里八乡有名的地头蛇,便是官府的人见了也要给三分颜面,无人敢捋虎须。所以对他们而言,进了杭州地界就算到家了,难免放松警惕:这么多船,竟只很敷衍的派了三四个人值夜!甚至还正凑在一处说笑呢。
“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廖雁搓着手奸笑道。
他才感慨了不能打击玉湖山庄一回,偏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了他家的船队,怕不是天意如此?
白星沉吟道:“黄永寿极其擅长做买卖,听说名下有一支出海船队,专门将本地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运往国外,再回来出手藩国的各色香料、宝石、西洋玩意儿等,一趟海船走两趟利,恐怕就是这个了吧……”
随着朝廷渐渐对海运解禁,国内迅速涌现出一大批一夜暴富的海商,当然,有一夜暴富的,就有一夜倾家荡产的,毕竟跑海运这种事情成本极高、风险极大,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稍有差池就是血本无归,上吊都没得棺材收敛。
饶是黄永寿这些年如此风光,当初刚跑海运时还栽过一回呢,若非老黄庄主留下的家底厚,还够他咬牙再折腾一次,早就饿死了。
廖雁啧啧出声,夜色下的眼睛里疯狂闪动着光芒。
白星瞧了他一眼,“单凭咱们两个不行。”
且不说俩人都不会操作海船,就算会,两个人四只手也不够凑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