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见没人叫她,心知今天又要自己弄吃食。顾弈留她,两人又分食了油葱面。
屋内金灿灿的。眼睛、嘴巴、肠胃也都暖洋洋的。
青豆好久没吃到麻油,香得顾不得烫,一吸溜下肚,张嘴散热气时才看到顾弈吃面的模样。
她想到了虎子形容顾弈的话:雌婆雄。
现在她终于懂了这个词的意思。
当然,顾弈只是教养好,到不了那个词的程度,他像是《弟子规》里走出来的人——“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知好色,慕少艾”不对,背多了,到“俱紧切”那里就可以了。
青豆羡慕他的教养,和他的一切。
与她挤出的讨好笑容不同,顾弈的笑很自然。这可能与他不需要承受别人莫名其妙的恶意有关。
还有啊,他居然踏上了九年制的快车。要是青豆今年小学毕业,她也能笑得更好看些。
算下来,青豆顾弈差一岁,是同一年上的小学一年级,后来青豆害瘟也只耽误了一年。
今年开始,国家试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南城是试点之一。
一念之差。插班选择了读二年级而非三年级,没想到间接导致小学多读两年。
而顾弈读完五年小学后,市一中的四年制初中学制改为了三年。这厮真是好运。
青豆明年小学毕业时,顾弈将是一名初三学生。
她问顾弈,“初中好玩吗?”
顾弈想了想:“不好玩。”
青豆更好奇了:“为什么不好玩?题很难?”
顾弈不显山露水,青豆一直当他成绩平平,没料升学时一题没错,市一中校长亲自邀请他去读书,并免去学杂费。
此事在家属院内流传得有鼻子有眼。青豆不免酸溜溜:怎么就有人能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呢。她现在读书比以前要上心,等着明年那个校长也来找她。
“不是有点没劲儿。”顾弈想半天,想出这么个形容。
“怎么没劲儿?”
顾弈不再说话,像树上发不出声的母知了。
青豆便给他说有劲儿的事儿。她拿出《聊斋志异》,说要给他念鬼故事。她恨恨挤出酒窝,觑他一眼:“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妖。”
顾弈枕着手臂,哈哈大笑,没想到她还记着。
她趴在床尾给他念,他倒在夕阳里慢慢听。听着听着,室内的饱和度变低,再醒来,两人脸颊皆有草席纵横的痕迹。
青豆拍拍压在身下的聊斋志异,抚平书角,“讲到哪儿了?”
“讲完了。”顾弈揩了揩嘴角,睡得意犹未尽。
“啊?讲完了?”青豆迷迷瞪瞪揉眼睛,“我都讲到宁采臣和聂小倩生孩子了?”
顾弈一惊,瞌睡虫全跑了:“他们俩还生了孩子?”人鬼殊途,这蒲松龄为大团圆也是能编。
青豆将书促狭地拍在顾弈肩上,啪地一声,老大响动:“你骗我!明明没讲完!”
打完她愣了,这动作一般都是使在脸皮厚如城墙的虎子身上。
好在顾弈全不在意,盯着她炸开花的酒窝笑得更为亲近,“燕赤霞出场没多久你就没了声,还说他是坏人”
青豆没想到顾弈看过这个故事。好吧,拜虎子所赐,她现在讲故事都会自己添油加醋。不加料不过瘾。
青豆瞪住他,“你看过这个故事,不知道宁采臣和聂小倩生了孩子?”
顾弈:“我不记得了,可能太离谱,就忘了。”
“哪里离谱了。”青豆一本正经,“蒲松龄写故事很宽容,只要人真诚善良,都会许一个好结果。”他的故事框架比较雷同,青豆读了上百个,心里已有一套总结。
顾弈懒懒一哼,来回抖落汗衫,聊以偷风:“你也说了‘宽容’,说明你也觉得结果离谱。”
没开灯的房间,青豆肩头耷拉,好久没说话。
须臾,又一记书响拍在了顾弈肩头。青豆找不出逻辑漏洞,无从反驳,只能打他。
顾弈的低笑在昏暗里漾开。没会,青豆也笑了。
认识这么久,他们从没如此亲近。青豆享受这微妙的愉悦。
所以顾弈说:“今晚睡我家吧。”
青豆只犹豫了一秒:“好啊。”
反正二哥没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