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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小孩都经历过压岁钱灵异事件。兴高采烈揣进兜里, 莫名其妙消失在“替你存着”的许诺里。
但青豆没有。她随二哥颠沛流离,辛苦孤单,生活看似没着落, 其实也有一点好处——她没有过多来自长辈的约束,也没亲历长辈的骗术。
所以青豆对“成一对鸳鸯, 祭一池活鱼”没有概念, 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是那条活鱼之一。
这晚,她愉快地揣着青松的爱情故事入睡,醒来吴会萍已经到了。
青栀摸到顾弈家这栋楼, 找到404门牌,准确无误地敲了门。
“咚咚”声响起时,天还没亮呢。青豆以为是外面粪车的声音。
爱情故事剧情急转直下。
昨天才说要结婚的二哥,今天就被从床上拎起,穿着单薄的秋裤罚跪在了程有才的遗像前。
吴会萍抱着程有才的遗像, 坐了一夜的车。她要提醒儿子, 你不是什么自由身。程青柏上山吃斋, 你就是家中长子,长子再穷再混也没有入赘的道理。
青松沉默地下跪, 对这一切有心理准备。
他昨天白天打电话到村大队, 让吴会萍四点到办公室接电话。电话里, 他说了要结婚的事。就像预料的,他妈没有波澜,接着他抛出入赘的事,吴会萍说了句不可能, 直接挂断了。
他知道, 家里不会允许, 但他必须和冯蓉蓉结婚。他要对得起人家姑娘。
青豆傻了, 她没想到二哥是入赘。
吴会萍进屋开始铺床,把带来的床褥铺了一席在地上。
她自然地问青豆:“成绩怎么样啊?”
“挺好的,班里一般都有前三。”青豆回答完,捋了捋头发,问娘,“二哥跪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这套流程他们好像很熟悉似的。
吴会萍不说话,两手一掀,厚被子在空中利落抖匀。她把这床被子一丢,继续铺下一床。
枕套被套都带全了。本来就是买来给新房用的,想托人带来,没想到亲自捎来了。
青栀眼睛滴溜溜乱转,正在翻看家里的新东西。听说二哥在城里买了房,她一直吵着要来,娘就是不让,她跟同学都说了,她在城里有房,他们不信,说她吹牛。青栀想,这次得带个东西回去证明一下。
二哥跪着,她不好去小厅,只能拉拉姐姐的袖子,“阿姐,我们上次拍的照片呢?”
仅半年多不见,青栀又大了,一双眼睛灵得像要跑出眼眶溜达了。青豆捏捏她的脸,接受“阿姐”这个新称呼,去餐桌的玻璃底下取出照片。
只是走到客厅,看到二哥,她就忘了青栀。
她捏着照片蹲到二哥旁边,“要多久啊?”
青松瞥了眼里面,见吴会萍没注意,低声说,“豆子,你以后要是照这种照片,还是要笑笑。爹那么俊的酒窝居然没有照进去。”程有才是个很爱笑的人,怎么遗像选这么严肃。一定是吴会萍挑的。
怎么能说这种事。青豆吓了一跳,瞪青松一眼,又问,“怎么没跟我说啊。”
“说什么?”
“那个……上门……”她不忍心说完上门女婿四个字。
“说了有用吗?”他无所谓地扯起嘴角,“没用说了干嘛?”
“我听啊。”青豆认定二哥心里一定是苦的。
青松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她说:“豆儿,进去帮娘弄床,我今晚去六子那儿睡,你们睡舒服点。”
青豆皱眉,正要说话,青栀扒在门边儿哼哼上了,“阿姐。”她好急,一秒都等不得了。
青豆把照片给青栀,果不其然,失望攀上了她漂亮的眉心:“啊”
青豆好笑,“哎呀,你看你,笑得多开心啊!”
青栀很伤心,一点都不好看。她期待这张照片好久了。
见青栀嘟囔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青豆安慰她:“我们这次再拍一张好不好?”
青栀手牢牢地抓上了青豆的手臂,“真的吗?”
她看了吴会萍一眼,打圆场:“嗯,我们四个和新嫂子一起好不好?”
吴会萍枕头往她们脚下一摔,扬声骂道:“瞎说什么呢!什么新嫂子!”
青豆没想到娘听见嫂子会这么生气,肩膀一缩,瞬间哑声。
青栀凑到青豆耳边,咬耳朵传消息:“娘可生气了,我们是坐运货的车来的,花了很多钱。”这对抠门的吴会萍来说,绝对是巨款,但为了阻止这段婚事,她一刻也等不得,价都没还。
吴会萍当然愤怒。这简直荒唐。他们是穷,但还没有穷到要做上门女婿的地步。
她整理好床,走到青松跟前,问他跪明白了吗?
青松叹气:“我已经见过她家里了,决定好了。”
吴会萍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完不解气,又狠狠抽了两耳光,“你……再给我跪着!”她憋了很多话,你决定的时候想过你父母吗?她是什么人?要你入赘?你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入赘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你想过你的祖祖辈辈吗?
但,吴会萍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浑身颤抖地回房间,坐了没一会,忽然憋不住了,猛地起身,抡起门口扫把对着青松的背脊一阵狂抽。她不会说话,但会打人。这个二流子该打!
青豆吓坏了,冲出去用身体挡,“怎么了?娘!好好说!娘!”
青松叫青豆走开,不停推她,见实在推不开,几扫把都打在了她身上,只能把她箍进怀里。
兄妹俩蜷在地上挨棍子,像极了一对苦侣。
里间的青栀面对电视,默默流泪,她不伤心,只是无助。这次进城一点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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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九点,冯蓉蓉带着水果上了楼。她拎了十二个红富士,可重可重了,她姐冯珊珊说别买太贵的,像显摆,苹果差不多了。
她有些局促,以为会先见到青豆,再和青豆青松一起等“未来婆婆”,没想到还没走到三楼,便听见了巨大的响动。
周末,大家都闲得慌。一字阳台上,好几个人探出好事的脑袋,正往四楼张望。冯蓉蓉听见抽泣声,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往404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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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大好,晴空万里。304的顾弈难得一个懒觉,被吵得暴跳如雷。
今天天还没亮,楼里就有人在搬东西。到天亮了,先是一楼空心地上,几个女的抢晒被子的地,再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在楼道上拍皮球,这回又是哪家在哭闹。
顾弈一把掀开被子,冲进厕所,迷瞪着眼睛排尿。
高中真的很苦,吃得比猪差,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他每天就盼着赶紧高考,考上大学或是大专都无所谓,找个活儿凑活干干。
楼里这些机关单位的老职工,一天班儿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
而这种日子,就是顾弈要的。
他跟青豆说过这事儿,青豆不信,非要问他的梦想。她认为他爸醉心天文学学术,还为此出国深造,是国之栋梁,爷爷奶奶皆是老师,算是书香世家,那么他们的后代顾弈一定有过人的理想。
他说没有理想,她还生气,认为他隐瞒。
他不明白了,人为什么非要有理想。他的理想就是昨晚那样,闷小酒抽老烟,白天打台球傍晚打篮球晚上撩姑娘。能说吗?不能说!不能说算了。
估计尿得不耐烦,一睁眼,才发现呲得到处都是。顾弈拿起拖把,猫盖屎似的糊弄了一下,稍微拖了拖边缘,转头开始洗漱。
邹榆心听见他醒了的动静,“豆子家在吵架,怎么回事?”一向清净的兄妹俩家里好像来了好多人,吵得特别大声。
手中的牙刷一顿,顾弈喷着白沫子:“确定吗?”
“嗯,刚刚李老师还来问我呢。”大家对楼里搬进来“外人”是有抵触的,因为青豆青松一直住在这附近,脸熟,这种抵触不严重,但一有什么事,还是会把他们当做“编外人”,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顾弈刷完牙,一边擦脸一边往楼道走。走出两步,就撞见青豆哭红一张脸往楼下狂奔。
她的脚步乱得左右打架,顾弈都怕她摔了。
他拉住她,“怎么了?”
青豆甩开他,继续哭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