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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弈发现, 青豆最特别的不是酒窝,而是眼睛。酒窝好琢磨,高兴是高兴, 生气是生气。眼睛却不一样, 让人如何也猜不透, 还会骗人。
程青豆态度明确,告诉你,她对你没兴趣, 话里话外表明,顾弈和虎子这两个人在她眼里没有区别。
可她一双眼睛看向你,泛着湿漉漉的光,荡着赤果果的情, 说话温柔, 动作撩拨, 一边撇清界限,和你是朋友,一边与你授受不清,上气不接下气, 诱你犯忌触线。
顾弈承认, 他伸出手指的时候, 只是想戳破这个女人的假象。
但她的惊慌一点也不像装的,全无方才凝视他诱惑他的那股孟浪劲儿。
还是那颗纯真的豆儿。
青豆被塞进手指,猛地一惊,先是嘴巴一闭,含住手指, 再是火速张开, 像是受惊的小鹿, 不停要吐。咸咸的,什么东西啊!
顾弈偏开头,让光照进口腔,指尖拨开放浪的舌头,精准扣住她一颗摇晃的蛀牙,“蛀得真厉害,都黑了。”说着蹙起眉宇,假装关心,“你不疼吗?”
青豆本来不疼,被他一摇一说,还真有点疼了。顾弈检查口腔的语气和神态已有了牙医风范。
她“啊”地一声,张大嘴巴,配合地站到光源之下,使劲踮脚凑近他,用喉咙发声:“康康”
看什么看啊。顾弈看不懂。但男人信誓旦旦胡说八道的本事他还是会的:“少吃点糖,晚上睡前最好漱漱口,要是有空,多刷一次牙。”
青豆迷糊,不过点了头。她又问:“那个别的呢?”
顾弈眉眼沉静,随意一扫,“口腔状况不是很好,有空去医院吧。”老师说,中国人的口腔状况普遍都差。我国国人的口腔知识处于落后水平。这一点对青豆这种蛀牙族群一定是适用的。
青豆绝望,吓得舌头动了动,裹着他的手指,咽了记口水。
那一动,仿佛戳到了顾弈肺管子。他喉结上下,呼吸凌乱,不知所措。他又叫了她一声:“程青豆。”
“嗯?”她说不了话,只能鼻音问询。
他拇指抠着她的下巴颏,小指无名指一蜷,食指中指仍深陷湿润的沼泽:“你为什么老这样看着我?”
“嗯?”青豆不解,嘟囔了句,“什么?”
湿软的舌头绕着他手指蠕动,痒得人不像话。顾弈抽掉手指,退身一步,让她说话。
青豆又问:“什么?”
“你,”他指了指眼睛,“特别喜欢这样看人。”
青豆脑袋一片空白,呆了一瞬:“我怎么看?不看人说话不是不礼貌吗?”这还是跟顾弈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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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素素和虎子在楼下冻成冰雕。
他们一直想撤退,也生出说不定他两各自回家睡觉、完全忘了他们的想法,但转念一想,青豆顾弈是谁啊,肯定不会忘了的。于是他们又等了下去,要是让他们知道厕所发生的画面,大概率是会把青豆顾弈揍一顿的。
顾弈怎么会主动招呢,那都是正常消磨的辰光。
青豆一惊一乍,一边下楼一边公布大消息:“你们快点给顾弈看看牙,他刚看了我的蛀牙,让我去找医生,我那颗真的摇了好久,好神奇,他一眼就看见了!快快快!”
她脚步刚踏上平地,虎子的嘴巴就凑到了顾弈面前。
黑灯瞎火,也没盏灯,看个屁啊。但中国人确实对牙没什么概念,提起牙就心慌,捡着现成的牙医,素素这么精明的人也凑上来,嘴巴大张,“我也要看。”
顾弈仿佛变成了一只公白头翁。娘下完崽跑了,剩下一对雏崽不会吃也不会喝,只会张着血盆大口朝他
“啊啊”。
他站在台阶,借海拔优势随便扫了一眼,摇头叹气。
虎子和素素脸盘子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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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计划去虎子的录像厅守岁,但厅里太红火了。虎子放钱的铁盒堆满晃眼的硬币。小徐心黑,是个人就让进。虎子低骂,以前没入股,手脚不干净,现在让他入股,做生意不上路子。都他妈挤到门口了还让进,看个屁啊,别打起来把警察招来。
他九点开始疏通客人,看人下菜碟,面善的赔礼说吉祥话,凶悍的赶紧找空儿插座儿。
到十点,春晚精彩节目过去一大半,虎子说没了没了,小品没了。没看报纸节目表的观众以为真没了,陆陆续续回家,剩下意犹未尽的还犟着头,非要守岁。虎子这才安排完座位,往外头找顾弈豆子。
青豆素素顾弈还加上个吃完第二餐年夜饭的傅安洲,四个人蹲在角落,摊了张报纸,正在打扑克。
普通的打肯定没意思。他们打了两圈觉得不够刺激,素素说得来钱,不来钱打牌跟过家家似的。
顾弈和傅安洲都同意,只有青豆不同意。她胆儿小,钱要花在刀刃上,不可以赌博。
三人迁就她,提议拿了张纸写借条,说输了他们仨平坦,赢了算她的。这青豆哪好意思,傅安洲给她搬台阶:“你年纪最小,我们让让你。”
谁想到,青豆十张一块钱的jia票子一张都没送出去,当了三把地主,赢得手脚发麻,进账二十块钱。
人真的还是要脚踏实地做农民,一旦当了暴富的地主,那个嘴脸特别难看。青豆飘了,开始瞧不起人,挨个讽刺过去——
“素素姐姐,明天的口红要省着点涂,都输没了呀。”
“顾弈哥哥,数学这么好,不知道算牌吗?还是离开课本,数学就不灵通了?”
“小傅先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再输下去,下学期给女同学打水不能充大头,要明算账了呢。”
虎子来的时候,青豆正手舞足蹈,挑衅大家。
他奇怪他们居然蹲得住:“外面不冷吗?”
青豆抢答:“不冷!赢得热乎乎的!”
素素:“哼。”
顾弈:“”
傅安洲笑得格外温柔,他对青豆主动挑开这事舒了口气:“没钱了,下学期打开水得收劳力费。”
青豆避开眼神,不过挤出一边的酒窝。
当她挤出一边酒窝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她有些不自在。
顾弈垂下眼眸,意识到,自己和素素原是她和傅安洲沟通的垫脚石。
虎子把店交给小徐,跟他们四个转移阵地,去素素宿舍。
素素的宿舍距离东门桥两条街的距离,叫老街。
老街重新装修过,但还是原来的味道,邮政银行就在这条街上。从烧饼铺斜对面的粗电线杆往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巷子。
青豆进巷子之前,很有地主气派地走到烘山芋的小摊前,说要花五毛钱买十个烫山芋,请兄弟们尝尝。
她一边挑山芋一边问白发苍苍的阿姨,什么时候回去?
阿姨伸出缩在袄子里那双冻皲裂的手,一边拿烫山芋一边吁气搓指尖,慈笑说,卖完就回去。
青豆思想觉悟很高,短暂的地主时光让她腰板特别硬,主动买下剩下的几十个山芋,回报人民。虎子见着吃的就捧,夸青豆出息了,问她赢了多少钱啊?
青豆说二十。虎子眼睛一亮:“玩这么大?那行!今天我们来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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