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豆通过预考的事, 虎子专程打电话告诉顾弈。
他的叙事有多做作?
顾弈听人喊他电话,跑下校舍楼,刚接起, 气还没喘上,那头虎子听见听筒动静及气息,郑重开口:“你好!是顾弈吗?”
顾弈:“”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坏消息!”
“啊?”那头一愣,大概没编出坏消息, 装播音员的信念感立刻消失, 语气吊儿郎当,“要不先听好消息吧。”
顾弈语气不善:“说!”
虎子咋呼:“豆子通过预考了!”
顾弈轻蔑:“你知道什么是预考吗?你知道几月份预考吗?”
虎子不知道。在顾弈念高中的时候,所有考试除了高考只有一个名字:考试。虎子张罗一起玩,顾弈说要考试,下次见面, 虎子问, 上次那个试考了没,顾弈说考了,过几天, 虎子见学生多, 要放假了, 便问是不是要考试了,顾弈说是的。
他们从不对考试进行具体沟通,也不会问考得好不好。
不像青豆, 每次考前都会抱着书本, 认真说明自己将要进行什么考试, 是语文是数学, 是统考还是小考, 写进总成绩单还是算进单科平均分,她又正在做什么准备。
所以,虎子说出预考,十分诡异。也明显,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并认真说明了这个词。
虎子装聋作哑:“啊?这个”
顾弈撂下话:“挂了。”
那边:“哎哎哎哎哎哎!还没说满一分钟呢!”
学校声筒特别响,没有开免提也吵得像喇叭,顾弈一度怀疑老板上次修电话的时候接错了线。
虎子的叫唤清晰传来,同时夹了一声忽而压低的短促,“哎哎哎——没事,别急,没挂呢哎哎哎——”
顾弈目光一垂,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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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弈生日那趟,程青豆没来鸣宴楼,不过托素素带了个礼物——一瓶叫海飞丝的洗发水。
这东西不便宜。那句张德培说的“有头屑,不行”的广告词家喻户晓。顾弈搁在皮箱,一路带了过来。
他没懂,她送他瓶洗发水干吗?
等用了才知道程青豆多居心叵测。
人前清纯无知的小甜豆,张口闭口高考学习,人后也是要给男生送香波、留下强烈暗示的人。
顾弈故意这样曲解青豆,以解心头之气。
他携一头匪夷所思的花香穿过这帮糙汉子男生,被同学调侃开春了,怎么老鼠窝里冒出花香了。
顾弈戏弄回应:“我这在北京,是要被堵在胡同口挨揍的。”那边大老爷们不兴拾掇,稍微整整就是娘n腔。
这股香味日夜缠绕顾弈,让他难以入睡,消磨掉不少精力。好在大学课业没有高中繁重,支半宿也不碍事。
校舍前有一条羊肠小道,两侧种着翠柏树与栀子花。一到春日,花香沁脾,迷得人走不动道。这海飞丝的味道比该死的栀子花还要香浓缠人。
程青豆早前问过他,二十岁想要什么生日礼物?顾弈知道她经济不宽裕,朝她摊手,要白日买的西瓜泡泡糖。青豆才没信,一定要他说一个。顾弈当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虎子说青豆的橡皮很香。
他说,我要你的橡皮。
青豆疑惑,橡皮?
顾弈说,“听说很香礼物只要特别就好了。”
她问:“就是因为香吗?”
然后,程青豆就送了他一瓶香波洗发水。还不是便宜的国产,是高级的合资。
顾弈并没有感谢,也不准
备像个毛小子一样,把它藏在橱柜珍藏,供奉一生。他每周去两次澡堂搓澡,必带上这瓶洗发水,狠狠挤一坨,揉进头发,搓出腻人的泡沫,任水流冲刷沫子,覆满全身。
在一众脏汉子拿皂搓身的澡堂,顾弈显得过分小资产阶级。
程青豆在四月寄来一封信,汇报青栀学舞蹈不积极,果然三分钟热度,现在全靠“顾弈哥哥放假要来看她跳舞”支着动力。她问他,回来会看栀子跳舞吗?又说栀子花开了,她这张信纸与栀子花夹了一周,不知有否染上香气,让他闻闻。
顾弈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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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虎子和邹榆心寄去一张黑白照片,是学校阶梯教室留的影。他手上转着支钢笔,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
是摄影社团的女同学章敏拍的。
章敏知道顾弈有相机,一直想招他进社团。顾弈为了躲避这种无聊的活动,这学期索性没带相机。章敏不死心,问他为什么有条件不参加群体活动。
摄影社的门槛不低,好多同学没碰过相机,没有相机,更别提爱好。导致这个社一直招不到人。
顾弈只能说自己有社团了。章敏不依不饶,问他哪个社团。不参加社团活动的,基本都是在外有活计的人,要么打工要么倒货要么做家教。班级统计没有参加社团的人,顾弈赫然无耻在列。他既不挣钱也不参加活动,非常不融入集体。
当然他们正好穿过羽毛球场,花圃旁有学生正在发自制传单。
那传单上明晃晃画着颗篮球,顾弈站到队列,一边扬声问,“谁管这个社团,我要加入,”一边对章敏宣布,“我加入这个社团!”
失策的是,那不是篮球社,那是健美操社。
虽然顾弈的身高站在队伍里格格不入,但是副社长看中他的皮相,认为带得出去,很兴奋地当场给他做了登记。
章敏气极顾弈这破罐破摔的样儿,要跟他明算账。
当时为了讨好他、靠近他,在阶梯教室拍下这张照片,还费功夫在暗房洗印。现在,照片她要烧掉。
其实她想问的是,这照片可以在后续照片展上使用吗。但章敏被顾弈加入健美操社也不加入摄影社的行为气到,扬言要烧掉。
顾弈花3块钱跟她买了底片和洗出来的这张黑白照,勉强两清。
他拿去彩扩,才知这就是张黑白底片。
寄去照片,邹榆心特意打来电话,问他怎么是黑白的?
虎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解读道,是不是生命里没了青色,就剩一片黑白了。
这张照片当然会被好事的虎子展示给青豆,她的反应不得而知,但通过迅速追来的一封信,可窥见一二。
青豆剽窃天风白衣的写信风格,给顾弈抄了段《鹿鼎记》关于神龙教“豹胎易筋丸”的内容。
她说吃了这玩意,毒性会定期发作,需要每年服用一次解药,否则人身体会发生剧变。信里,她描述银杏树上的白头翁又发春了,这次闹得厉害,窝都翻掉在地上。同学们玩笑要吃蛋,吓得她守了好几天。
青豆说,放鸟窝真费劲,当时就想,要是顾弈在就好了。每次去门房大爷那里,翻来找去,扑了一场又一场空,她像中了豹胎易筋丸的毒,需要一封信作解药。青豆问他,回来还会理她吗?
顾弈合上信,丢进橱柜。
他想问,那鸟窝后来是谁放上去的?
不过,按照程青豆这种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感情笨驴,他不动才是上策。
顾弈依旧没回。
可能就是两封信把青豆逼急了。这才一通过预考,便支虎子打来电话。
顾弈仍是没回。电话里也吝啬恭喜。
他没有想要故意折磨程青豆。某种意义上来说
,顾弈认为自己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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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早期教学组织结构沿袭牛津剑桥方案,老师采用英文讲课,虽然口十年代命运多舛地大幅修正过,但到九十年代,有几位老师依然延续这样的教学传统,时不时飙出大段英文。因此对学生的英文水平要求比较高。顾弈有顾燮之这位国家珍稀的留洋老父亲,英文自然比别的正常高考上来的优秀一大截,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每天坚持晚自习。
不然,干吗呢?
学校附近的三家录像厅,片子都老掉牙了。到西城溜了一圈,顾弈才不得不承认,虎子的看片品味属实不错。把他口味养刁了。
他呆自习阶梯教室,也不全看专业书念英文,还看金庸。图书馆的金庸被翻烂了,这学期,他把奶奶的那套金庸带到学校,闲时翻翻。
他记得程青豆一直喜欢程灵素,将程灵素奉为心头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