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也说不出来,好淡,没见过这么淡的。随他肤色加深,那点子也深了点,却不损颜值。
青豆乱七八糟咽完烫人的白水,顾弈那边已经搬完戏服与道具。
他浑身湿透,舀起水缸里贮存的井水,一瓢喝一瓢浇,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特意穿的长裤出门,白天是热了点,但晚上可以有效减少蚊虫叮咬。一转头,这才留意到青豆一身的确良夏装,粉衫白裙。这么穿,晚上肯定要吃苦头。
他挨间厂房墙上寻钟,好不容易找到时针分针,结果是不走表的。他问那个跳狮头的师傅,几点了。
那小伙子抬头望天,粗估道:“两三点吧。”
顾弈抹了把额上的水,低声说了句谢了,复而扬声朝车尾喊道:“程青豆,喝完了吗,喝完了走!”
等会他应该不能停,得赶紧开,不然五六点闹黄昏,程青豆这么穿能被蚊子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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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犯困,往车后槽一倒,在不平整的衣服和道具家伙中上下颠簸,睡了个负负得正的午觉。
青豆睡了一觉又一觉,每颠一次身都要醒来,醒来又很快睡去。
最后一个梦里,她正在做梦吃水果,车子慢慢刹住,停了下来。青豆幽幽转醒,咽咽口水,越过车槽后栏,望见周围是漫无边际的玉米地,“到了?”
顾弈给她递了个黄桃水果罐头,“吃点儿。”
青豆咂嘴。没想到真的有水果吃。“你出来干活儿居然吃这么贵的东西?”
“早上帮人家杂货店搬货,人家给的两瓶,好像过期了。”
顾弈手上都是汗水,打滑没拧得开,倒是青豆拧开,把自己的给了他,顺手接过他的,拿裙摆擦了擦湿滑的汗水,一把开罐。
罐子封得严,一开罐溅出两滴。她赶忙贴着玻璃沿,咂住甜:“哇!过期也好好喝。味道一点没变。”
顾弈看了她一眼,拧上了自己那罐:“我这罐也给你吧,我吃个苹果。”说着,他探手拿了个半青不红苹果,在裤子上蹭了蹭,径直送入口中,嘎嘣咬得溅出水来。
那牙口看起来真不错,苹果也不错。
青豆咬了半口黄桃,嘴里有点苦涩:“我吃这个就行了,你吃呀。”她把脚边的罐头往顾弈那边推了推,“一人一个嘛。”
“不用了,你喜欢吃你吃,我本来也不爱这种甜的。”
“我记得你喜欢的。”青豆记得他家里从来不断梨膏糖、大白兔奶糖,怎么可能不喜欢甜的。
“那是以前,后来抽烟就不喜欢了。”他把罐头推回她脚边,“你哥抽烟,你看他吃糖吗?”他又大咬了口苹果,回避地躲开青豆复杂的眼神。
想想是的。青豆问:“为什么抽烟就不吃甜啊?”
“那东西味儿重,甜的顶不上。”他吃得特别快,嘴巴跟打麦子的机器似的,都不带停,东西送进去,汁液溅出来。
一个苹果吃得天女散花似的。
青豆慢吞吞吃完一瓣橘子,他手上就剩个苹果核了。他看了眼天色,让她去前边坐着。
青豆说:“傍晚了,后边凉快吧。”敞篷,风大,还可以看星星。
顾弈眉头一皱:“你怎么这样啊?以为我带你出来度假的?”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头,替她拧上,打开驾驶座扬声道,“跟我说会话,不然我犯困!”
置身在柴油机巨大的发动机声音里,没有人能好好说话。青豆坐在副驾,小心翼翼吃完自己的罐头,将空玻璃瓶放在脚下,没再动作。
太阳垂在稻田之间,热风一拂,金子浪潮滚动。
顾弈扶着方向盘,脸上是泼天红霞映下的橙光。侧颜沉静,眉目下颌像有人拿笔用力来回,有篆工的痕迹,线条明显。好看得要命,又很像他这个人,横冲直撞,不遮不掩。
感受到青豆照相机一样定焦的目光,顾弈眨了眨眼,抬高音量:“还有一罐你吃了。”
青豆回应地大喊:“我饱了。”
顾弈看了她一眼,扯着嗓子:“那就晚上吃。”
“……”青豆头靠在窗边,束着辫子,不再看他。
顾弈以为没听见,又说了一遍。
青豆用尽全身力气,跟轰鸣响声争高低:“晚上也饱的——”
“那就明早吃!”
“明天也饱的!”
“……”他牵起唇角,“那就后天吃!”
“后天也饱的!”青豆不吃不吃不吃。
“那就回去吃!”
“不吃!”
顾弈切了一声:“不吃拉倒!”
青豆扎好辫子,仰头枕在摇下的窗边,夕阳照得人发昏发烫。她两颊通红,多褶的眼皮一煽一煽,像在给娇挺的小鼻梁骨扇风。求求这火焰山快点儿熄吧。
顾弈偏头,瞥了眼装死的程青豆,再次挑衅:“那就回去给青栀吃。”
她迅速支起身,嚷道:“不要!”
为这个罐头谁吃的问题,他们在柴油发动机里嘶吼一路。
吵到青豆不停躁动,手舞足蹈,气血沸腾,一颗蚊子包都没叮红她。
等暮色四合,过掉有南弁镇路标意义的一条石板大桥,目的地到达。
顾弈停在山脚下承办庙会的活动场地——也就是一块空地上搭了一排棚子,站了头上扎头巾的老汉。老汉引着顾弈开到棚子后面,让他把东西搬进屋。不然摆外头会被偷掉的。
青豆和顾弈手脚利索,来来回回,几分钟把十几个箱子搬完。
顾弈偏头往肩上揩了把汗,正要讨口水喝,眼前递来个水果罐头。
她嚷得没了力气,嗓子火烧火燎,小声赌着气:“吃掉。”
两人对视,青豆也觉得好笑。手举在半空,笑得打颤。笑之外,又有点儿酸溜溜的。不过还是好笑占比高一点。
顾弈也跟着笑。她坚持举着,他只能无奈接过,打开罐头,一股脑儿汇入口中。
他的嘴巴就像一个洞穴一样,一张,一咽,只用了五六秒,罐头的甜汁连同大块的果肉就消失了。
旋即,透明的玻璃瓶倒扣在她眼前,还滴了好几滴汁水。
顾弈嘴巴一包,两颊鼓得赛都塞不下,像只青蛙。唇角溢下如何也承不住的甜汁压力,沿着铅笔多刻了几笔的下颌,一路蜿蜒,淌进了青豆喜欢的那条沟壑。
而那里,本来也早已雨下。
顾弈懒洋洋向长官汇报:“吃掉了。”
“哦。”青豆大咽一口口水。很像馋那罐头。
“不用负担。”他不无讽刺,青豆假装没听见,漾起酒窝,在场地上蹦蹦跳跳,“哎呀!可以上山看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