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排最后一遍舞,老师惊叹顾弈的状态奇佳。
排了一晚,站位一直变动,大家精气神多少有点松懈,只除了他越夜越来劲。
平时右护法有气无力,只给她敷衍挥旗,点到即止,还带的左护法也蔫儿吧唧,一起偷懒。今夜,他这旗面掀动的声音盖过颂山河的雄浑音乐,可谓气势恢宏,老师连连鼓掌。称这遍最好。
左护法老三见顾弈跳下舞台,眉心紧锁极其不耐烦地找烟,十分懂他,上前拍拍他的肩:“怎么?跟青梅吵架了?”
放屁。谁他妈能跟程青豆吵得起来算他本事。
遇上程青豆,真的只能用强。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撤退,顾弈还是没忍住,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跑去后台办公室又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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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南城,秋风呼过。
崴脚的程青豆借来红花油抹上,见宿舍的胖姐姐开始学习交际舞,并且效率神速,收获一片煽风点火的掌声,贼心不死,又身残志坚地单脚蹦了会。
楼下再次传来“程青豆,电话”的大喊,她错觉自己倒回了晚上八点。
怎么又有电话。这个世界上除了顾弈,没有人会这样找她。
她好奇地一瘸一拐跑下楼,想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她。
结果当然还是顾弈。好无聊。“干吗啊?”有什么话要说啊!
顾弈声音冷得淬冰:“程青豆。”
“嗯?”
“刚刚等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跟你聊天了。”
也不算聊天吧。交流并没有同频。“是啊,怎么了?”
顾弈:“她问你什么了?”
青豆噗嗤一笑,明白过来:“没问什么呀?”这么晚了,阿姨都要锁门了,“你快点儿,有没有事儿啊,没事儿挂了。”
别人打电话都是发电报,有事说事,谁打电话唠家常还大喘气,没事找事。她急死了。
顾弈真的拿她没办法。手也牵了,十指也扣了,腰也揽了,关系还要如何庸俗?这他妈都已经俗到家了。
“我说我的事关你屁事,就真的关你屁事了?”
干!
青豆知道他在想什么,数着秒主动交待:“人家说你约漂亮女孩儿看电影,还端茶倒水,很殷勤。又问我是不是你对象。这让我怎么说?我肯定得否认啊。我不能在后方坏你事儿。”
顾弈一噎:“你真够懂事儿的。”
青豆傻笑:“哈哈哈哈,还好啦。”
话音一落,电话挂断。
可以听得出,顾弈怒气不小。电话吃痛的哐啷声叫唤得青豆耳朵都疼。
次日早上,秋凉掠过南城,单衣下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青豆经过小卖部,抱紧双臂,想到了昨晚两通电话的荒唐,脚步特意等了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傻事,怎么可能刚好等到电话。哪有那么好的缘分!
青豆也到了有男女心事需得倾诉的年纪。以前她不爱说这种事,有点无聊,好像不值得一提,今日特别想笑。又好笑又好气。
晚上,素素来礼堂跳舞,听青豆说完此事哈哈大笑。
顾弈给人露出的一面完全不儿女情长,好像对一切事情都不太在乎,名誉金钱似乎都是虚的,可在青豆面前,完全是一只分毫必较的暴躁情犬。
素素说,“下次你们相处,我要变成一只小蜜蜂,叮在你头上,看看我们冷酷的顾弈私下是怎么对你好言好语的。”
青豆摇摇头:“你错了,他对我和对你们没有区别。”
顾弈就是顾弈,表里如一,始终如一。青豆连接下来他没回信都猜到了。一回生二回熟,少爷生气的套路她都把握住了。
南城大学摄影社举行了一次人像摄影的活动。社员在空置的教室布景,挂上白色床单,高举床头台灯,学习打光。
模特是社内的两位女同学,一个就是青豆。
一群男生举着相机,对准她的酒窝要她笑,要她扭腰,要她把塑料假花挡住嘴巴露出一只似笑非笑的酒窝,那一刻,她就像个艺术品。
最后她把那张照片寄给了顾弈,这个混蛋依然没有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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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年底,青豆的第二篇稿子经过十余次修改终于见刊,依然是《南风》。余老师问她,这个没有念大学、上山修佛的人物有原型吗?青豆想了想,骗了他,她说没有原型。
此前她投了两篇稿子,一则是花衬衫,一则是二哥。因为都涉及灰色,全部是真人真事,有卖弄情怀之嫌,写的也不够好,均被退稿。
余辉之很欣慰,他夸青豆,这次不再是真人真事,尝试原创小说,很不错。
青豆在会见室见虎子,把稿子给他看了。他说,人间事,真亦假来假亦真,只要你能把故事写得足够好,真假难辨,你说真的就真的,说假的就假的。
青豆也以为如此,不再别扭自己欺骗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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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这脚崴了两个月,到顾弈回来才算彻底好。
他研究生课少,回来得很早,青豆事先知会傅安洲,让他套顾弈的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傅安洲告诉她,1月10号的火车,12号下午到。
她知道顾弈那厮的脾气,中午吃完饭就往火车站赶。
幸好她耐心好,不然这么漫长的等待,哪个姑娘吃得消。
顾弈大老远回来,就拎了一个小号的蛇皮袋,和书包差不多大。
这厮倜傥地劈开狼狈凌乱的倦旅人群,像个刚出公差回来的雅皮士。
青豆头发理至肩膀,不规则的碎刘海飘在清汤挂面的脸上,青涩又妩媚。脑袋后,她扎了个简单的啾,奔向顾弈时,一颤一颤,俏皮如兔尾巴。
顾弈假装没看到她,越过她径直往外走。
离开程青豆这枚焦点,入眼迅速失焦成一丛丛黑脑袋和乱七八糟的行囊,走出两步,还是没忍住,他下意识回头找她。
火车出站人太多,挤得人根本站不住脚。他生怕多走几步,他们就挤散了。
青豆歪着头,漾着酒窝,站在人群之中,两眼闪烁着“我就知道”的表情。
顾弈的回头就像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完全在意料之内。久别重逢,北风呼啸,青豆鼻头忽而泛酸。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到顾弈了。他好像又帅了。怎么会有人在大冬天把头发剃短至头皮,像个劳改犯似的。
可他又的确是青豆见过的,最俊的“劳改犯”。
“干吗!”她两手紧插在兜里,想表现出不高兴。实际等待的不耐烦早被美色松动。
顾弈如释重负,率先开的口:“回来前,我就想,如果你来接我,我就原谅你。”
“哈!”青豆向他疾跑,气鼓鼓地瞪眼,“你还生气?该生气的是我。”是谁不回信?是谁约女孩子看电影、端茶倒水献殷勤,还要同时拉她的小手?
顾弈喉结滚动,强撑冷脸:“那你怎么不生气,还来接我干吗?”
“我气啊!我给你写信你也不回,每次都这样,烦死了!”青豆认真,一本正经像个对孩子无可奈何的家长,“但我还是要来接你的。”
“哦?”他嗤笑地不解。
“因为我不来,有些人脸会更臭!”
反正全世界都有脾气,就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