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没有桑塔纳, 也没有黄鱼车,她坐公车过来的。
顾弈舟车劳顿,不愿意挤公车, 想叫路边的蹦子。这可是三四公里的路程,一口价就是3块,少爷价也不还, 帘子一撩, 径直躬身往里。
青豆着急上火, 两手忙拽他袖子, 这怎么坐进去了呢!
她还价:“2块行不行。”
“2块怎么行!”师傅哪里肯。一张脸冻得皴红,等这么半天,等来个远程的。
青豆试探:“那就两块一。”
“不行的, 姑娘我给你说,来回油钱都不够”师傅试着动之以情。
青豆脸一苦:“师傅, 我们都是大学生, 真出不起这个钱, 太贵了,这一趟等于我三四天饭钱了。”
她把顾弈拉出来:“我们还是坐公车吧。”说着, 很有技巧性地要走。
果不其然, 那师傅几番掩饰,还是无可奈何地呼唤了他们。
青豆回头。那师傅为难地佯装叹气:“两块五。”
青豆知道,这番推拉都是演戏,脖子一伸正要继续讲价, 身体猛然腾空
顾弈看不得劳动人民这么辛苦,眉头紧锁地把青豆箍进臂弯,强势往车内送:“麻烦您了,师傅。”
蹦子突突发动, 扬起灰土,颠簸上路。
青豆瞪着顾弈,压低声音:“你很有钱吗?怎么不想想你夏天开车搬货的时候,有多辛苦。”
顾弈看着她愤怒的眼睛,好笑道:“我不觉得辛苦啊。”
青豆失语。活该!
顾弈问她还剩几门没考,青豆本来生气,想想又算了:“两门。还差信息工程和选修的纺织技术。”说着,她想起件好玩的事,“下学期,我们近代光学量测技术这门课,是你爸来教”
青豆听说此事,颇感神奇。顾燮之对她来说是个有些遥远的人。虽然他英俊温润,才华横溢,但某种意义上,他和邹榆心一样,有些虚,可能是太好了,太面面俱到,让青豆自惭形秽。
顾弈则太实在,像面墙壁。大概是他们两人气质的负负得正吧。
顾弈对顾燮之一点也不好奇,转而声讨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知道要来火车站接他,却能憋住这么久不打电话。
青豆结巴:“我没有事情跟你说。”
就知道。顾弈目光移至胶帘外,不再说话。
青豆眯起眼睛,不许他生闷气:“那你干吗不回信?”
他阴阳怪气学舌:“我没有话跟你说。”
顾弈不喜欢写信,不喜欢写作文,很多东西一句话就可以问清,听语气和气顿就知道,干吗非要等一个月辗转拆信呢。拆完了他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想打电话,跟她说两句话。
那晚章敏搞事,也是有益处的。虽然恼她不急不问不纠缠,但至少,程青豆言外之意,承认了他们有不一样的关系。
他真他妈是气得跳脚,又喜得上墙。
顾弈收到青豆寄来的那封信,就在等她的电话。他在等她主动,再进一步。
校舍电话就安在他这栋楼,多方便,可每天走过路过,喊他的全是邹榆心顾燮之的电话。
这两人单位有电话,占公家便宜,每天消磨他的期盼。后来他要求没屁事不许再打来。
很好,最后一个月,一个喊他的电话都没了。
服了程青豆。别对她有期待。
“程青豆。”
“干吗?”
“你下学期每个月给我打一通电话。”
“为什么!”青豆的眉心迅速警惕拧起。两块钱三分钟,她才不干呢。
顾弈非要打破砂锅:“为什么不打?”
“一分钟,我要少吃两顿饭。”不可理喻!青豆很震惊,“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给你打!”
他态度强硬:“我当然给你打,但你也要给我打!”他要接到她的电话!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要她每个月组织语言,计算时间门,有计划向组织汇报思想动态。
青豆无语:“我没有钱。”
“那就少吃两顿呗。”他理所当然。
青豆瞠目结舌,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为了买书可以少吃两顿饭,为了给青栀攒新舞鞋的钱可以少吃两顿,为了给东东买进口羊绒织毛衣可以少吃两顿,但为了打个没有重点全是废话的电话,她不愿意。
打完了什么也没留下。都不知道说了啥。在她看来,打电话说闲话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放屁!”
她气得只能掐他。隔着厚皮袄,什么也掐不到,青豆只能拿拳头锤。臭小子,说什么呢!
顾弈冷嗤:“那怎么办?我给你钱,你要吗?”
“我不要你的钱!”
“那不就行了!”依照程青豆的性子,是不可能要他钱的,那能怎么办,“你就少吃两顿呗。”
这样的话换哪个男的说,都不像话,可从顾弈嘴里说出来,真像多吃两顿是她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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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接完顾弈,就地解散。
顾弈说他家没人,邹榆心和顾燮之去北京了。青豆答应晚上去他家吃晚饭,但是傍晚要去英语角练习口语。那里来了两个来自美国的交换生,好多人前去搭讪学习,她也不想错过。
青豆到图书馆,找到空柜,寄存完帆布书包,迅速往英语角跑。
放在公共场合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被偷走,包是不可能随意占座的,书也不可以,就算一本作业本也有人偷走。所以图书馆自习室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同学帮忙看座位,不然书籍占座行为一律视为书不要了。
她原本计划,要是结束得早,赶在太阳落山前再复习一会,扭头看见满满当当的自习室,一个个埋头苦读,她便知道今儿是没戏了。
英语角在图书馆顶楼。比之师大附中的小阁楼,这里显然开阔很多。经过一小时手心冒汗的假装偶遇,青豆终于挤出了两句基础的英文对白。
“hello!”
美国同学很友善,笑得阳光灿烂。他们状态松弛,嘴角的弧度翘得比他们高好多。
青豆看着那两口大白牙,激动得心脏狂跳,好像磁带里的人跑出来了。
傅安洲也在。他计划下学期出国交换。全校唯二的两个交换名额,他占其一。他朝青豆招手,迎上她不知所措的脑袋问,“怎么来了?”程青豆很少来英语角的。
青豆尤在激动中,小脸绯红,脑后的兔尾巴蹦蹦乱跳:“呜呜!我刚和外国同学说话了!”
傅安洲懒洋洋的浸在窗边夕阳里,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边推边笑:“多来几次,你就冷静了。”
青豆奉承:“等你从美国回来,你就是我的sam了!”sam是其中一位外国同学的名字,比另一个joshua方便发音。
“我尽量。”他点点头,没对她无心的那个“我的sam”露出意外。他知道她是无心的。
青豆朝他挥手拜拜,又想起顾弈,回头邀请他:“顾弈回来了。我要去他家吃晚饭,他爸妈不在家,你要不要一起。”
傅安洲牵唇,摇摇头:“上次借了他红白机玩,这次没带在手边,我过几天去找他,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