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得出来,你身上的仙气比他的仙气更浓。”英枬道:“是这一股仙气让你们不死不灭,可你们毕竟不是仙。”
英枬慢慢蹲在了玉砌的地坑旁边,危险地眯起双眸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与你无仇无怨,你帮我杀了吴广寄,我应当要感谢你的,可你知晓了我的秘密,于我有威胁,我杀不得你,也由不得你。不过倒是有个方法,我能放你一马。”
“你想要不死不灭。”阿箬点出她的目的,冷淡地看向英枬:“如果没有这股仙气,三年后你就会死,但若有了这股仙气,你不仅可以活,还能为所欲为地活。”
英枬垂眸:“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只想陪着我的夫君到老,看着我的孩子子孙满堂,等我夫君去世,我亦会随他而去。”
“隋夫人,不是我不想给你。”阿箬忽而低声笑了一下:“别说我给不了,便是给了你,你的生死也从此之后由不得你了。”
“你且说给不给吧。”英枬蹙眉,问。
“我虽这次着了你的道,可不代表我是个蠢人。”阿箬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给你仙气你放我一马?便是你这满窟毒蛇,就能让我再死上一百回了。”
她的嘴角竟还挂着笑。
阿箬的适应力尤其好,一些疼,一些麻,时间久了便感觉不到。她可不是吴广寄那样无能的匹夫,十几年了也不能爬出蛇窟,阿箬不过是在等,等她的五脏六腑都适应了这些蛇毒带来的痛苦,这些扭曲在一起的恶心玩意儿便不再是她的枷锁。
“我给的条件,你好好考虑。”英枬见她说不通,起身正欲离开,忽而听见身后阿箬道:“不如我另与你做个交易吧。”
英枬以为她想通了,脚步一顿,又听见她道:“你给我找个结实点儿的背篓来,我放你儿子一条命,如何?”
“大言不……”惭字尚未说出口,英枬忽而察觉背后一股钻心的凉意,她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地坑中,数不清的斑斓毒蛇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疯狂的扭动钻爬,信子吐出的声音丝丝响个不停,洞穴里甜腥的气味逐渐被一股清凉的花香掩盖,而原先被毒蛇束缚住的少女,身姿亭亭地站在正中央,一身污秽,怀中抱着个光洁莹白的头骨。
阿箬甩了甩手臂上的脏,蹙眉嫌弃,又觉得周身味道难闻得紧,忍着作呕的感觉,朝蛇群伸手。
她的手掌靠近之处,群蛇像是被雷霆电流劈过般惊恐地分散开,一根根白骨被她从蛇群中捡出,再用广袖兜住。
阿箬没抬头,轻描淡写道:“在我捡完前,希望能看见一个干净的背篓。”
英枬瞳孔震颤,浑身发寒,她看着受自己召唤的同类精神受创,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般拼命从地坑中爬了出来,扭曲成一团团蠕动的长虫,沿着墙壁攀爬,顺着洞穴口逃脱。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玉砌的地坑便彻底“干净”了下来,唯有捧着头骨的少女,和散落在各处的白骨。
英枬的心跳都停了,她不敢相信,甚至忘了与那些毒蛇一起逃跑,只有些崩溃地喃喃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阿箬一条袖子里的白骨几乎堆满,她也不想将这些白骨放在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上,于是心中越发焦躁不耐烦了起来,她有愧,有怒,有不安,一双鹿眸可怜兮兮委屈地望着白骨,声音却冷得能冰冻三尺:“背、篓!”
英枬跌跌撞撞地逃了,她也不是要给阿箬寻背篓去,只是想起来隋云旨还因蛇毒昏厥,隋城主正在照看,想起那些吴广寄点化的金子换取的真金还在金库里,想起她本打算获取阿箬仙气后离开此地,却连行装马车尚未备好。
她稀里糊涂地想了许多,最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阿箬站在蛇窟里捡白骨的画面。
深夜的玉石发着幽幽蓝光,阿箬一席青绿的衣裙立于其中,越发显得鬼魅。她捧着头骨,捡那一截截白骨,想重新要个篓子将骨头装起来。
英枬骤然发觉自己糊涂,算尽一切,以为是阿箬轻敌,她又何尝不是仗着一身妖法,太过自负?
英枬逃出洞穴,阿箬也没去追,她知道这女人暂且离不开胤城,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阿箬的袖子里堆满了白骨,实在塞不下,一截掉在了地上,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她听见声音浑身一颤,连忙跪在了白骨旁边,小心翼翼地再度捧起,圆圆的鹿眸湿漉漉的,带着鼻音哝哝:“对不起啊,神明大人,我把你弄脏了……”
“这些蛇,真的好臭。”阿箬委屈道:“都怪我太弱了,需得它们都吃进了我的血,才能将它们都赶跑。”
她见自己袖子已经装不下了,于是垂眸解开腰带,将外衣都脱了下来,再把脏得还不算太严重的中衣褪下,上身只穿着一件靛色抹胸。
凸出的锁骨,纤瘦的双臂,洁白的背骨宛若蝴蝶形状,还有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少女的皮肤袒露,上面全是未清的蛇毒、一道道齿痕和青紫的斑。
阿箬将中衣铺在地上,再把白骨包在里面,点了数遍确定自己没有丢失遗漏,这才披上外衣,捧起白骨道:“委屈你了,神明大人,阿箬的衣服也是臭的。”
她耸着鼻尖闻了闻,又咧嘴一笑。
神明大人的味道,很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