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蹙,满眼担忧。
越过屏风,寒熄的头顺势歪在了阿箬的肩上,他的力气彻底卸下,高大的身躯压在了她的身上。
阿箬将他搂紧了点儿,挪到了床榻边,单膝跪在床侧将寒熄放上去。
寒熄浑身都是凉的,唯有呼出的气息滚烫,他的额头贴着阿箬的耳垂,随着倒在床榻上的轻微晃动,冰冷的鼻尖蹭过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锁骨,连带着一呼间的热气,迅速略过。
那股几乎将她的心烧焦的电,从肩膀的皮肤蔓延至锁骨处,将那一片烫伤。酥麻的感觉迅速攀至四肢百骸,似是炉上滚烫的沸水,不知是什么混乱的情绪要从她的身体里咕噜噜地溢出来。
寒熄靠在床头,这次的疲惫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便是躺下了他也没有松开阿箬的手。
阿箬的手越来越烫,身上因为他无意的触碰也越来越烫,可心里却是冷的。
她知道寒熄的身体不太对劲,他的双眼沉沉却没有闭上,只睁开一条缝隙盯着她。
阿箬慢慢跪坐在床头守着他,鼻尖酸涩,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神明大人……”
寒熄像是身受重伤般,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了起来。
这夜分明不静,楼下还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那些重伤的士兵急需止疼药与大夫,嘈杂的声音虽然很远,但从未消失,却在这一刻,统统被她屏蔽。
阿箬能看见寒熄起伏的胸口,听见他低低的喘息,像是深夜床幔垂下后交织的暧昧声。
可他的手是冰凉的,就连眉心都微微蹙了起来,寒熄看上去那么难受,直叫阿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一幕很熟悉……阿箬垂下头,手脚发麻,不敢再看对方,可这个画面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阿箬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她看见樟木林中长出了一朵蓝色的小花后不久,寒熄便是这般脆弱到不能再攀上高远的树梢,只能靠在一棵长满绿芽藤蔓的树干旁,靠轻轻喘气来呼吸,以微蹙的眉头来止疼。
阿箬的手逐渐颤抖了起来,她想起了在那之后不久的事,一旦想起,那些刻意被她忽略和忘却的记忆便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将头重重地压在了床侧,眼泪一滴滴落在了跪坐而弯曲的膝盖上,迅速氤湿衣裙。
阿箬知道此刻她说任何话,寒熄或许都听不懂,她也不敢再出任何声音去打扰他。
她的慌乱,只会给他带来伤害。
窗台上的盆梅彻底枯萎了,花瓣根部迅速腐烂,一片片顺着风落了满地。
恐惧笼罩在阿箬的身上,一寸寸将她吞噬,她抖得越发厉害,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般喃喃着什么话,破碎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愧疚与歉意,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神明大人,对不起……都是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不会死的……你根本就不会死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床沿的木板上,一声比一声响,如行尸走肉般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想要以此乞求原谅。
可……哪怕寒熄原谅了她,阿箬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的额头很快便红了一块,像是以自残来赎罪,唯有这些清晰的痛才能让她的内心稍稍好过一些。
再一次撞下去时,手上冰凉的温度消失,疼痛也消失了。
阿箬愣愣地抬头看去,她的脸上挂满了眼泪,就连鼻尖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处于无声的崩溃中,双肩因抽泣而颤抖。
寒熄还是第一次,主动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回,轻轻地盖在了她不断撞击的床沿上,阿箬方才那一撞,正撞上了他的手背。
寒熄仍是虚弱的,他启唇喊她:“阿箬。”
这一声将阿箬的理智唤回了些,她连忙捧起了寒熄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嘴里慌张担忧地问道:“疼不疼?神明大人,我的脑袋很硬,有没有伤到你?”
寒熄依旧是那句:“阿箬……”
阿箬望进了他的眼里,看见他虚弱的眼神中,满是泪水的自己。这一声轻唤,使她停了心跳,似乎有什么炙热的、黏腻的,于她的胸腔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楼下一声哐当声炸开,卫兵暴怒的嗓音吼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紧接着是女子的惊呼,声音万分熟悉,正是东里荼蘼。
客栈一楼堂内,几个重伤的卫兵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指向倒在一旁,被人围住的东里荼靡的脸上。
“她……她是东车国的人。”
他们才与东车国有一场恶仗,怎会认不出敌人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