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丫鬟和婉娘,小队伍中便只有阿箬一个女子,偏偏她又不似一般女子娇弱,原本四天左右的路程,硬生生走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便到了。
入云城前,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天色处于半昏暗中。云城背西,西方的落日云霞余晖恰好落在了云城亭台楼阁的屋檐上,暗金色光芒从城楼上飞檐一角折射下来。
阿箬去过许多地方,却从未见过云城这般古怪的城池。老远看过去,云城的城墙上挂满了白色的旗帜,旗帜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轮廓,那女人的身形用朱砂勾勒,没有五官,盘着发髻,远看像仪态端正的妇人。
风吹着旗帜飞扬,旗帜上的女人画像也在最后一抹阳光下舞动。
几人入城,林念箐将草席掀开给守城门的人看时,那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了难看的表情,满眼写着晦气,却不算多惊讶。
“去吧去吧,刘家沿着主路走,禾山客栈斜对门儿有家成衣铺,那就是他们家的铺子,这个时候刘夫人应当就在铺子里呢。”守城门的说罢,侧过身放行。
入城后天彻底暗了,迎面而来的风中也带着一股略微酸涩的味道。天黑了,城里却没完全陷入黑暗,灯火通明之下仿若天光照耀,一切都明晃晃的。
阿箬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城墙,只见城墙的每一个垛口上都挂着一面铜镜,正是那些镜面将城中灯火光辉折射而出,一面面镜子交相呼应,让云城恍若仍处于白日喧嚣中。
两个托运尸体的小工也没见过这般其妙的城池,脸上顿时洋溢着欣喜好奇的表情,而林念箐眯着双眼只管低头看路,他眼神坏成那个模样,自然是看不出这座城池的别样之处。
阿箬自入城后,便觉得有一股沉闷之气牢牢压在了心间,使她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她觉得这座城池像个巨大的牢笼。
越往里走,心里的古怪便越重,阿箬不禁朝寒熄看去,便是一贯面无表情的寒熄,眉宇间也透出了些许郁闷之色。
“神明大人。”这一年多来寒熄没有再“晕”过了,可他现在的脸色看上去就像是随时都会晕的模样,桃花眼微垂,没精打采的。
阿箬担忧他:“您若是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叫我。”
寒熄闻言,被阿箬牵着的手指勾了勾,阿箬一怔,随即便听见他道:“阿箬。”
这便是不适了……
寒熄的不适绝不是突如其来的,云城中有古怪,只是阿箬还未找到那一抹熟悉的仙气。
守城门人口中的禾山客栈便在眼前,斜对角果然有一家成衣铺,林念箐带着两个小工将尸体拉了过去,阿箬便不能再走了。
她与林念箐作别,转身带着寒熄入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后先让寒熄住下休息,以免他突然无力晕厥。
进入房间后,阿箬便领寒熄走到了床侧。
寒熄看上去还好,只是眼下显出了几分疲惫,他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睡过去,可整个人无力地斜倚在了床头,就像是有人一点一点均匀地抽走了他的力量,让他处于疲累又不至于晕倒的状态之中。
“神明大人,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座城池古怪?”阿箬坐在脚踏上,她一直牵着寒熄的手,拇指搓揉着他的虎口,想将他的手搓暖和点儿。
寒熄没有回答阿箬的疑问,阿箬便一直自言自语着。
“从入城我便觉得不对了,那城墙上挂着的白色旗帜上所绘的,应当就是慈恩圣女像,但白布朱砂画人有诅咒之意,不是什么好兆头。”阿箬低声喃喃:“入城后城墙垛口上挂着的铜镜也是朝城内的,一直以来铜镜都应朝外挂,有辟邪防鬼之效,但若朝里挂,便有困邪招鬼之意了。”
阿箬算不得鬼,可她当初毕竟死过一回,屠刀刺穿心口的感觉她不会忘。这具身体不死不灭,自然也不再是人了,所以她入城后一直觉得心口闷闷的,就好像有些力气被城墙垛口上的铜镜封锁,抬步走路都比平日多些阻力。
寒熄也是因此而难受的吗?
还是说……城中真的有岁雨寨的人?
楼下忽而一阵哭声打破了阿箬的思绪,紧接着妇人哀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阿箬不用推开窗户去看便知道必是那成衣铺的刘夫人看见自家夫君死后伤心难过了。
成衣铺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林念箐不太适应,只能往后退,由那两个小工和成衣铺的掌柜的结银钱。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个贱人!非要带老爷出远门散心,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答应了!老爷啊,老爷,都怪我!若我当时没同意你离开云城,你也就不会死了!”刘夫人一边哭一边喊,引得周围人跟着唉声叹气。
“云城外头的邪祟多着呢,咱们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如何还能不长心眼,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城内,有慈恩圣女保佑着我们呢。”
“就是,要我说那些城外的人咱们以后就别接触了,那女人跑了也好,不用进城来,也不会把外头的脏东西带进来。”
“哎呀,老刘便这样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咱们城里死的第三个了,你瞧,死得一模一样,都怪他们心不安定,总想着外头的花花世界呢……”
阿箬听着这些杂乱交谈声,心头愈发沉重了起来。
整个云城的人,都像是被慈恩圣女洗了神智般,信奉城内的神明,宁可一生都被困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