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背着棋盘棋篓,走到画舫旁引寒熄与阿箬上船。
阿箬一脚踏上画舫,脚底能感觉到小船之下水面的晃动,再看一眼也算是第一次坐船的寒熄,对方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如履平地般进了画舫。
齐卉入画舫内便拿走了桌案上的茶壶茶杯,摆上棋盘,黑白棋子各放两边,颇有些兴趣道:“是公子先落子,还是我先落子?”
寒熄的目光不在棋局上,反倒是透过画舫上镂空凌霄花的窗棂看向船外浮动的水面,还有湖岸两旁高楼耸立的白月城。水岸旁人影绰绰,身着各色衣衫的人们擦肩而过,垂柳青青如烟如雾,好一副人间盛茂,烟火重重的景象。
齐卉又问了句,寒熄才收回目光,朝阿箬看去。
阿箬眨了眨眼,单手支着下巴道:“还如昨日一般,先生设局,大人破局。”
齐卉笑呵呵地应下,捏了一把胡子便开始摆棋局,这些棋局他了然于心都无需看棋谱的。
寒熄见阿箬替他回答,抬手掌心落在了她的头顶,似是夸赞般轻轻揉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笑着。阿箬瞧见他的笑禁不住脸红,但也忍不住腹诽,她最近是越来越难懂寒熄了。
阿箬有些烦恼。
离开湘水镇已经过去快两年,阿箬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岁雨寨人在哪儿,甚至他们所行之路也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可能寒熄去一个地方玩儿了两日换个地方,还想再回去玩儿,他们的马车就要调转回头。
这一年多下来,阿箬觉得他们不像是在找岁雨寨的人寻回散落的仙气,倒像是四处游山玩水,过着悠闲惬意的小日子。
除去找不到岁雨寨人这一点烦恼,阿箬还有个烦恼——寒熄的好奇心未免有些太重了……
就像是孩童的五至十岁,所有没见过的都要知道那叫什么,是什么,所有没玩儿过的都要去体会一遍,所以没看懂的都要搞明白,在这些之前,寒熄还会温柔地对她附身,桃花眼弯弯道一句:“阿箬教我。”
阿箬倒是不常答应教他……因为他想学的那些,阿箬也不会!
他瞧见大夫晒药,听大夫给药童介绍药品药性,寒熄也会在那药台前驻步,认了小半晌便回眸朝阿箬笑:“阿箬教我。”
阿箬被他笑得心跳加速,捡了几个自己以前在何桑爷爷那儿学到的说出来,寒熄看她那眼神便如她能认得这些药是件多了不得的大事,她有多优秀似的。阿箬油然而生的一股自豪,在他指向一些完全辨不出药品的药问她时,她的自豪便泄了气了。
诸如此类的好奇还发生在品茗各类名茶、木艺陶艺……与围棋上。
昨日他们才到白月城,正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意外走入了万星巷,万星巷里一条街巷看过去四家棋社尤为壮观,恰好无忧社前设了棋局。
寒熄与阿箬路过,那棋局前撑伞驻步了几个私塾的老先生,先生们谈论棋局,寒熄也瞥了一眼。阿箬见他站了几息没走,便偷摸长叹一口气,在寒熄眉目温柔地朝她看过来尚未开口前,便道:“这我真不会,大人。”
碍于有人在场,阿箬只叫他“大人”。
旁边的老先生笑道:“姑娘不会也属正常,这棋局一看便是齐先生所设,他的棋局旁人要破至少得花好几天呢,我们也在这儿看了许久。”
阿箬点头,心里还焦急着寒熄为何对这些事物感兴趣,却对自身仙气毫不在意。她鹿眸莹亮,笑道:“您瞧,至少得花好几天呢!”
她就快把“我们不学”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寒熄的笑容加深,不知是否瞧出了阿箬眼神里的意思,他没走,反倒牵着阿箬的手朝棋社里走,意思明显,她不会,找会的人去。
然后阿箬就请朱老板带路,找到了齐卉。
寒熄交谈不便,都是阿箬来说,齐卉初闻是来学棋的不想教,只给了寒熄一本初学者的书让他自己回去看,便沉浸在破孤本上的一个棋局里。
寒熄拿起那本书,草草翻了两页,堪堪看了围棋的规矩。恰好齐卉要落子,寒熄分明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余光却瞥到了齐卉落子之处,没做声,只是眼神顿在了上面。
齐卉瞥他:“怎么了?”
寒熄轻轻眨眼,便见那白玉棋子于棋盘上挪了个位置。齐卉当时正盯着寒熄的脸看,再一次惊叹他的相貌气质,没瞧见棋盘变化,阿箬瞧见了,连忙故意哎哟一声,吓了齐卉一跳。
齐卉扭头看她,寒熄也抬眸,桃花眼对她眨了眨,充满不解。
阿箬开口:“我想起来,我们客栈尚未定呢,不好在这儿耽搁太久。”她拉着寒熄的手:“我们走了吧,大人,天色不早,明日再来?”
寒熄放下书起身,齐卉却看见了被破解的棋局,问了句:“你动我棋子了?”
阿箬:“对不住,我家大人只动了一个子。”
“就是那一个子!关键就在那一个子!”齐卉忽而亢奋了起来:“这局我破三日了,找不到要领,白子却在这处逢凶化吉。二位可说明日再来?明日七夕,街上人多,恐怕来棋社找我的人也不少,有他们打搅扰乱心思不好下棋,二位若明日有空,我请你们泛舟游湖,再请二位下几局?”
阿箬:“……”
寒熄虽未做声,但阿箬瞧得出来,他对下棋的兴趣暂且还没过去,就替他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般,他们三个人盘腿坐于画舫中,船只于湖面轻轻摇晃,七月的天着实有些热了,画舫入湖中央才有微风徐徐吹来,解暑纳凉。
齐卉设局,寒熄赏景,阿箬的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袖摆上的青竹花纹,心想他们何时才能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