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哦了声,猜想大约那时,白月城中便混入了岁雨寨的人了,周大人说老大夫最后离开了白月城,那她是不是稍微可以庆幸,今次遇见的未必就是何桑爷爷了。
“周大人,请你放出两则消息。一,便说我逃出衙门地牢,被你们在若月馆附近捉了回去。二便是城外乱葬岗无字碑出现了裂纹,近来有怨鬼作祟,你为了安抚人心,已决定将那片乱葬岗掩埋的尸骨挖出,焚骨成灰装坛,置放新设的安息堂内。”阿箬牵着寒熄的手没忍住收紧,不自觉地摸索着他的指腹,那是她深思时的小习惯。
“消息不难放出,可难道事后真的要我挖尸骨新设安息堂?”周大人愣了一下。
阿箬抬眸看向他,理所应当道:“无字碑震慑鬼魂,冤死的人都不得重生,你既然是一方父母官,总要为当地百姓着想。倘若有一天无字碑真的裂了,你再想挖尸骨安息那些鬼魂,难道就能保证届时飘出来的冤魂不会残害无辜百姓了?”
“姑娘说的是。”周大人有些惭愧,他活了四十多年,却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得通透。
如今他仕途仅限于此,家事感情又乱作一团,倒不如好好为民谋福,其余的不做他想了。
周大人走后,阿箬才松了一口气。
待周大人的消息传出,阿箬逃出牢笼去若月馆之事传到如今的杨姝耳里,对方也就知道阿箬已破了衙门的锁,随时都能冲入杨府要他的命。
再加上周大人要动城外的乱葬岗,那人不会还能沉下心,坐得住。他若是个稳重人,当时就不会因为阿箬巧施障眼法见他一面,提了一句“阿箬”,便焦急忙慌地与人换魂,保全自己。
这招引蛇出洞,逼迫那人不得不速下决心离开白月城。
他想换魂,还需两人一道去乱葬岗,可见他要换魂的媒介,也在乱葬岗里借着那些几百年前的尸骨掩藏着。那人若想离开,必定会在周大人动土前,再去一次城外乱葬岗。
“神明大人,这段时间内,您若有任何不适,千万要与我说。”阿箬怕到时候自己去乱葬岗堵住那岁雨寨人的后路,寒熄却在强忍着难受痛苦。
寒熄闻言,视线从那两只一黄一白的蝴蝶上收回,重新落在阿箬的脸上,半晌后他认真道:“阿箬,我,不适。”
“现在?!”阿箬一惊,背后顿时起了一层薄汗,她紧张地看向寒熄:“难道那人已经从杨府出来了?还是我猜错了?他不用去乱葬岗也能换魂?”
寒熄微微眯起双眼,牵着阿箬的手稍稍用力,捏在了阿箬手心的软肉上。
“阿箬,我痒。”寒熄的话叫阿箬稍稍失神,又想起周大人来前他们那暧昧的姿势,听懂了寒熄说的难受不是有人动用了他的仙力,而是他身体里的另一种怪异感受。
以前明明从未有过。
“我看不出喉咙里的问题,难道是方才吃了凡间的东西?……我以后再也不乱给您吃东西了。”阿箬只能想到,寒熄突如其来的痒是因为那一调羹果汁。
寒熄嗯了声:“喉咙痒,手也痒。”
方才阿箬在与周大人说话时,指腹一直摩挲着他的手指,二人的手指交叉相握,又反复揉捏,似是一团小小的火苗,探出火舌顺着他的指尖往上攀烧。
阿箬顿了一下,问:“那我给你倒杯水,你喝水?再让你洗洗手?”
寒熄也不知要如何解决这般如蚂蚁啃噬的酸痒,要说真的很难受亦不尽然。阿箬松开了他的手时,寒熄便觉得手中那股痒痒的感觉消失了,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手背,上面除了淡淡阿箬的味道,什么也没有。
阿箬回屋取了水,她知道寒熄是能喝水的,于是将茶盏递给了对方。
她害怕寒熄不适应,特地只倒了一小杯。
那一小杯被阿箬的双手捧起,凑到寒熄面前,她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略弯着腰。风飞扬了裙摆,墨绿色的绣花竹纹擦过了寒熄的手,他抬起头,忽而想到了前几日画舫中瞥见的一幕。
阿箬的裙子飘扬起来,很好看,阿箬的发丝也很柔软,阿箬的腰好细,她身量不算高且纤瘦,若坐在人的怀中,应当很轻。
轻飘飘落坐于他怀中的阿箬,会叼着那杯茶,含在嘴里朝他俯身,而后两人便如这方院落小池塘里的两条交缠的鲤鱼,相濡以沫吗?
寒熄的手指动了动,视线落在阿箬的纤腰上,只要他伸手一揽,她便能坐入他怀。
阿箬眼神中的担忧、倾慕、统统被寒熄看在眼里,她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树下的少女重叠,同样一张脸,同样一双眼,可倒映入这鹿眸中的神明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寒熄抬起手,白皙的手指指尖略微泛粉红,他轻轻地捏住凑到自己跟前来的杯子,将它放在桌案上。
“您不痒了?”阿箬见状,不解地问。
寒熄垂眸,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了句:“痒。”
这回不等阿箬询问,他开口得很快,道出了方才一个恍惚间探破的真相:“喝水,无用。”
难怪阿箬不教他。
原来俗世之情与欲,会叫人失控。